叶宛卿瞬也不瞬地望着楚嫣容:“娘!爹爹年轻时当属温文尔雅之流吧?假如,我是说假如,爹爹只相中您的尊贵身份,并指望倚仗您的势力往上爬,这辈子都没有真正爱过您,然后,把您当做生殖工具,漠不关心。如此婚姻,难道称得上甜蜜吗?如果女儿嫁给陆继廉之后也是如此下场,爹娘还觉得适合吗?”
楚嫣容听得嘴角微微一抽。
卿儿打小就明事理懂是非,敬重家人,别说顶嘴,就连拒绝自己的话都是不曾讲过的。
现在,为何像是突然换个人一般?
楚嫣容实在费解,便小心翼翼地问她:“卿儿近日可是撞了邪?”
叶宛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谎言脱口而出:“不瞒娘亲,我最近夜里总是不断地做噩梦。而且,做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我依照你们的意思,被陆继廉迎娶过门,婚后过得十分痛苦,最后英年早逝,草草了却残生。醒来,泪水就浸湿了枕头……”
话落,顿时潸然泪下。
怎么会这样!
楚嫣容大吃一惊,轻抚上女儿的双肩,安慰道:“卿儿莫要害怕,梦乃假象,并非真实,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叶宛卿将脸上的泪痕拭去:“娘,谁能够确定梦到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楚嫣容语塞,无言以对。
蓦地,外头的丫鬟突然禀报:“承乾殿的喜公公捎来太后的话,要奴婢转达给您。”
“说。”楚嫣容面色微变。
“给小姐择婿的最终人选是否定下。”
楚嫣容早就猜到,悠悠叹了口气,转头交代叶宛卿:“卿儿好好打理打理,等会随为娘一同前去承乾殿面见太后。”
“好。”
太后这关,反正也躲不掉,不如早点面对。
叶宛卿洗了个头,利索地打扮了下,并趁楚嫣容不在的时候,悄悄吩咐自己的心腹丫鬟千禧:“记得跟大哥说,一定要按我之前说的去做,如果我一直没有回府,就来太后的承乾殿找。”
途中,楚嫣容还想再劝解叶宛卿,可话到嘴边却咽回去了。
她也不知该如何劝。
快到宣武门时,楚嫣容满脸爱怜地看向叶宛卿,柔声道:“袁公公说,乔淑妃这些天待在翊坤宫挺无聊的,卿儿要不先去陪淑妃聊聊天,帮她解解闷吧。”
很明显,她肯定要先走一步,把叶宛卿想嫁楚安澜的想法透露给太后,才能让太后再见到叶宛卿。
否则,依太后的性子,只怕会当场大发雷霆了。
叶宛卿深知其意,并未戳破,只是乖乖地应承:“是。那等会我再来承乾殿找娘和太后。”
说完,她就领着丫鬟,径直走到翊坤宫。
七月槐树枝叶正盛,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骄阳淅淅沥沥洒下来,恁是再清爽的树荫下也觉得有些烫人。
等到了翊坤宫,叶宛卿就发现在定远侯府专门伺候陆老夫人的二位丫鬟。
旁边的樱香偷偷望向叶宛卿:“小姐,是否绕路?”
陆老夫人,乔淑妃娘家的婶婶。
她现在突然去找乔淑妃,估计打听到叶家近几日的消息,企图让乔淑妃卖她个面子,推波助澜。
叶宛卿思索片刻:“陆老夫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看到就看到了,怎么能当做没看到,漠然无视呢。”
二人刚往前走两步,袁公公正巧打翊坤宫过来,叫了她一声:“叶小姐。”
叶宛卿立即停住脚步。
袁公公屁颠屁颠地直奔叶宛卿面前:“知道叶小姐将至,淑妃提前让咱家盛了碗绿豆汤,在此恭候小姐驾临,品尝品尝。”
话落,他故意冲叶宛卿使了使眼色。
不言而喻,乔淑妃的意思,正是让她赶紧进来替自己救场呐!
叶宛卿领会,点点头道:“盛情难却,自当从命。”
叶宛卿刚迈进殿内,乔淑妃顿时喜上眉梢,呵呵道:“宛卿,婶娘好不容易过来,一起谈了会你议亲之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袁公公,还不快给叶小姐看座!”
叶宛卿盈盈而立,冲乔淑妃与陆老夫人施完礼便坐了下来,不卑不亢地道:“多谢老夫人惦念。”
陆老夫人也是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细缝:“老朽最近深居侯府,不太走动,谁曾想日月如梭,叶姑娘现今竟已开始谈婚论嫁咯。”
叶宛卿莞尔,温言道:“金都乃天子脚下,富庶至极,老夫人没什么事,不如经常四处闲逛闲逛,总好过闷在家里。”
陆老夫人微微点头:“叶小姐所言甚好。”然后转头看向乔淑妃:“我家继廉如果能得叶小姐十之五六的懂事,老朽真就谢天谢地了!”
乔淑妃听了,有些尴尬地夸赞道:“继廉芝兰玉树,仪表堂堂,又是殿下的至交好友。定前程似锦,乃西魏百姓之幸矣。日后,等继廉成了家,心愿了了,婶婶也就能安享晚年了。”
“淑妃可真会说好话。”陆老夫人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叶宛卿,叹了口气:“老朽如果真能帮继廉成全家室,也算了却桩心事了。只是缘分难求,还得看天意啊。”
叶宛卿察觉到她的目光,适时低眸,盯着自己的裤脚看。
前辈子,叶宛卿和陆老夫人其实很少相处过,倒也未曾在她面前受半点委屈。
自成亲以来,叶宛卿几乎每天要吃滋补药,为生育耗尽心力。
府里头的大事小情,陆继廉负责处理,根本无需她插手。
乔淑妃这时也看向叶宛卿,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定远侯府和叶家都与自己有戚裀关系,且都无法得罪。
真真是骑虎难下啊。
乔淑妃勉强保持端坐的姿态,柔声道:“咳,我和婶娘只一心谈论继廉,倒冷落卿儿呢。”
叶宛卿莞尔,淡淡道:“没关系。”
看她这般知书达礼,俨然大家闺秀的典范,陆老夫人别提多喜欢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叶姑娘竟满十五岁了,令尊令堂想必早就替你择好了最优秀的夫婿吧?”
叶宛卿眯了眯眼。
很明显,她在试探自己,想套出一些话来。
叶宛卿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在肚里默默措了辞:“有劳老夫人垂问,卿儿的夫婿,全凭爹娘决择。卿儿尚幼,不通情理,静待最终结果便是,至于其他,卿儿同样蒙在鼓里。恐难以告知。”
话落,叶宛卿偷偷瞄向陆老夫人。她面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僵硬起来,显得十分尴尬。
“婶婶喝茶。”乔淑妃也发现了陆老夫人的不对劲,急忙掩饰道。
陆老夫人哪里还有心思喝什么狗屁茶?
如果不是为了定远侯府的声誉和尊为侯夫人的身份,她简直快要跳起来,一把揪住叶宛卿的领子逼她说出她要嫁的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胆子,争我家继廉的媳妇儿!
“婶婶?”
乔淑妃见她似乎有些愠怒,便道:“您怎么了?”
陆老夫人转头望着乔淑妃,茅塞顿开。
对啊。
乔淑妃膝下两子,长子也就是当今殿下——楚恭霄,早就成了家,次子楚恭玄,与叶宛卿年龄相仿。
即使陆继廉如何如何优秀,都不可能跟楚恭玄争!
陆老夫人一念及此,就像泄气的皮球一般,蔫了半边,瘫在椅子上。
她摇摇晃晃的向乔淑妃福了福身:“老朽终究是老了,容易打瞌睡,叨扰淑妃多时,也该回府休息去了。”
乔淑妃闻言,吃了一惊:“婶婶,天色还早,您何必急着回去?”
“不早,不早了。”陆老夫人摇了摇头,离开座位、
叶宛卿立即离座,对着她鞠了半躬,什么也没说。
陆老夫人满脸怜爱地望着她,不甘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陆老夫人离开后,整个翊坤宫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乔淑妃语出惊人,打破了僵局:“宛卿,你可知道,春娇的病前些天又发作了?”
春娇,姓柳,正是楚恭霄的妻子。
貌美如花,温婉贤良。
可,自从上次孩子不幸夭折,她的脑子便有些不太正常了,变得狂躁癫狂。
眼下,她怎么突然病发了呢?
叶宛卿闻言,登即呆怔在当场。
没记错的话,前辈子,柳春娇病发的时候,也要到八月底了。
今生,居然提前了二十多日?
怎么回事!
那,其他事情难道同样提前二十余日发生吗?
楚安澜的那场意外……
一想到这里,叶宛卿顿时着急起来,迫不及待地找个借口向乔淑妃告辞,离开翊坤宫,领着樱香到了承乾宫。
阳光直直投射下来,像火烤似的。
承乾宫内的气氛,却有些冷飕飕的。
楚嫣容正陪着太后聊天,叶宛卿向外祖母和母亲分别福了福身子,一眼看到消暑的卤梅水,感到喉咙干燥极了。
尴尬的是,外祖母并未吩咐手下给她看座,更别说请她一起喝梅水了,只是冷冷地盯着她这个嫡亲的外孙女儿。
楚嫣容见状,忍不住碰了一下太后的袖角。
太后如梦初醒:“素琴,盛两碗汤。”
不多时,两名身穿藕荷色比甲的宫娥各自捧了碗汤水走到叶宛卿身侧。
一盏玉色嵌螺钿云龙纹盖碗,凉气扑面而来,正是消暑用的卤梅水,另一盏八仙莲花白瓷碗,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清汤罢了。
叶宛卿看着眼前两碗不同的汤,眉头微微皱起。
不言而喻,外祖母要让她从两碗卤梅水里头挑一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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