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撞见,本该亲自来打声招呼的才合乎礼仪。
梦境里的她,从不会做出派侍女来问好这么无礼的事。
她,当真不一样了!
樱香屈膝:“奴婢不打搅大公子和陆继廉雅兴,先陪郡主回惊鸿苑了。”
说完,扭头便走。
隔着雨幕,叶宛卿遥遥朝陆继廉轻点了一下头,神色平静,好似在看一个熟悉但关系非常一般的客人。
樱香疾步走到她的身旁,抬头说了句什么。
叶宛卿颔首,领着人转身往惊鸿苑的方向而去。
陆继廉站起身。
银月色的袍摆拂扫过棋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甚至有棋子高高溅起,落入亭子外的草地里。
叶辰霆也跟着起身:“继廉,你没事吧?”
“抱歉。”陆继廉看了眼溅落在雨里的棋子:“改日,我命人给你送副新棋来。”
叶辰霆叹了口气:“棋子不碍事,反倒是你,真的无事么?你的脸色很差。”
“我无事。”陆继廉望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粉衣少女:“辰霆兄,抱歉,我还是要去见她一面。”
说着,不等叶辰霆阻止,他已经拿起伞走入雨夜。
……
长廊上。
叶宛卿正往前走着,千禧忽然疾步朝她靠近,小声提醒:“小姐,陆世子跟来了。”
叶宛卿愣了一瞬。
千禧往后看了一眼:“他步伐迈得很急,是奔着您来的。”
叶宛卿蹙眉:“拦住他,派人将他送走。”
千禧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去挡人:“陆世子,夜深了路不好走,小姐吩咐奴婢找人送您回府。”
陆继廉垂眸:“让开。”
千禧抬头,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瞬间被他的神色看得头皮发麻:“陆世子,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陆继廉掀起眼皮,琉璃色眸子里的寒意比夜雨还要重上几分:“我说,让开。”
千禧僵在原地。
趁此机会,陆继廉大步越过阻拦的侍从,一路走到叶宛卿面前,琉璃眸闪烁着明亮的光。
樱香低声询问:“小姐?”
叶宛卿和陆继廉对视着,对樱香道:“来者是客,陆世子既然来了,理当招待。今夜适合赏雨,去将我的茶和茶炉取来,再送些茶点来。”
说着,她问:“不知,陆世子喜欢何种口味的茶点呢?荷花酥可以么?”
荷花酥虽是精致好看,但重油糖,是陆继廉最不喜欢的茶点。
和荷花酥相比,他更喜欢味道和颜色皆淡一些的糕点,譬如梅花糕、绿豆糕。
但,望着叶宛卿平静如水的眸子,陆继廉应道:“好。”
叶宛卿眸光动了一下,侧过头去:“来人,去给大哥和二哥传句话,就说,我请他们来芭蕉亭听雨喝茶。”
两侍女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陆继廉眼底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雾色一般,没有一丝光亮。
阔袖微晃,他抬手抓住叶宛卿的手:“借一步说话。”说完,强行将人拉走。
侍从们见状,微微惊呼:“小姐!陆世子……”
陆继廉无视一众侍从,一路带着叶宛卿往走廊深处走。
路上,叶宛卿几次差点踉跄:“松手!”
除了去叫叶辰霆和叶鸿威的人,侍从们不远不近地跟着,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走了几步,陆继廉停下脚步:“都别跟过来。”
侍从们吓得要死。
陆继廉一直将人带到走廊尽头。
望着近在咫尺的雨幕,叶宛卿用力甩开手,语气难得凌厉:“百年世家教养出来的端方公子,竟如此不知礼仪么?陆继廉,你越礼了!”
昏暗的灯光下,陆继廉脸和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也变得暗哑:“明日,能陪我去趟荣光寺么?”
叶宛卿讶异之余,脸上浮起冷意:“陆世子不久前不是才去过荣光寺么?我大婚前都不去了,你邀别人陪同吧。孤男寡女一同出行,于礼不合。”
陆继廉闻言,往前走了一步:“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么?”
“我需要回忆什么?”叶宛卿往后退了一步:“陆世子,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六月便要大婚了。你我这般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站在一处说话,容易招惹话柄。”
陆继廉却并不打算退让:“明日卯时,我来接你,你我一起去荣光寺,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讲。”
叶宛卿冷声:“陆世子,该说的话,我早就已经全盘同你说清楚了,你又何必纠缠不休?去做你的状元郎,去封侯拜相不好么?”
陆继廉却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你真的什么都不懂么?”
“我需要懂什么?”叶宛卿反问。
陆继廉薄唇几近抿成一条线:“该与你成亲,与你生儿育女的那个人,明明是我。可是,为何会变成楚安澜?你若不是知晓了些什么,又为何会如此抗拒嫁给我?为了拒掉与我的亲事,甚至不惜说出削发为尼,与青灯古佛长相伴的话来。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叶宛卿阖上眸子,片刻后睁眼,冷淡地望向陆继廉:“陆世子在我面前说话这般硬气和有底气,想来,知道的也不多吧?”
陆继廉的薄唇又抿紧了几分。
见他如此,叶宛卿扯了唇角,露出一分讥诮的表情来:“你梦到了那么多事,那你可曾梦到青橙的死因?”
陆继廉道:“未曾……”
叶宛卿轻呵了一声:“青橙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但你为了权势,强行拆散二人,将青橙嫁给翰林学士的儿子。新婚半月后,她投缳自尽,一命呜呼。”
大抵是在心里已经多次重复过这件事,和陆继廉提起时,她的心竟难得的平静。
话音落下,陆继廉果真怔住。
叶宛卿继续道:“不管梦境里的事能否成真,我相信,陆世子同我一样,都不愿意在现实里真正经历一次。最好的办法,便是你我各自嫁娶。我快要成婚了,我很喜欢楚安澜,希望陆世子也可以早日觅得佳人,与她结百年之好、育满堂儿孙。”
陆继廉的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块。
梦境里枯槁的面容,与面前朝气明媚的脸有一瞬间的重合。
他胸腔堵得难受,掩唇咳嗽了几分,抬起苍白的脸:“我想结百年之好的人,从来都只有郡主一人。我愿向郡主起誓,终此一生,绝不负郡主半分。只请郡主,给我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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