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欧阳冲喝得大醉后,酒醒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虽然身体虚脱,但沸腾的心算是平静下来了。这时,他又想起恩师欧阳挺说过的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游历、多历练。”
“何不乘此机会游历一下大川名山和锦绣江南呢?”欧阳挺自问道。
“像李太白一样,一路寻仙问道,以文会友不是挺好吗?”
第二天清晨,欧阳冲振作起来,收拾了行囊,开始了宦游旅程。泰山、黄山、峨眉山的奇伟,扬州、金陵、临安的秀美,江南的小桥流水、渔樵织娘、秦淮风月、古寺道观都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江南真是太美了,文化沉淀极深!”他感慨道。
这天上午,他路过一片竹林,穿过一扇圆形连廊,忽见视觉开阔,似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原来是一个古渡口,河中绿水潺潺,鸳鸯戏水,两岸桃花灼灼,百花盛开,放眼望去,几千株桃花或红、或粉、或奶白,傲立枝头千娇百媚、婀娜多姿。
“哎,怎么没有船?”
“路漫漫兮其修远,吾有佳人兮在水一方。”欧阳冲还在纳闷,忽听飘过一阵歌声,再顺声细看,有一位五十开外、戴着斗笠的渔樵摇着双橹,慢悠悠唱着歌,驾着一只小船过来。
“船公,这么美的景色怎么没有人啊?”
“客官,你来的不是时候?”船公停下了撸。
“这话怎讲?”
“要等到黄昏,夕阳要落没落的时候,河面像锦缎丝绸一样漂亮,微风吹得桃花摇曳,晚风吹得河水泛金,有情人都会来此划船歌唱。”
“有这么神?这一锭碎银给你,我想泛舟看看!”
“三文钱就够了,听口音是外地人,客官从哪儿过来?”
“祖籍青州人,从汴梁过来,这是什么河呀?”欧阳冲上了小船说道。
“有一句古诗‘景昃鸣禽集’年轻人可曾读过?”船公边摇橹边问。
“下句是‘水木湛清华’,是晋代谢琨所作。”
“不是谢琨,是谢混所作的《游西池》!写的就是这条秦淮河。”
“哇塞,太有才!后生佩服!怎么就做船公?”
“我也是秀才,年纪大了闲得无聊,划船休闲。”
“怪不得呢,这渡口叫啥名,看似十分古朴。”
“你进来的时候没细看,上方有一个老旧的匾额写着‘桃叶渡’。”
“有什么故事吗?”
“当年,风流才子王献之和爱妾桃叶经常在春天黄昏时分到此,划船看桃花秀恩爱,王献之小名官奴,年轻气盛,还经常要与船公比拼划船速度,船上爱妾桃叶笑得是人仰马翻的,多少次都险些落水。”
“最后谁赢了?”
“都是官奴赢,一下子红遍金陵城,这几百年过去了,这习俗还在。”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感谢师傅教诲,请问周边还有什么好去处?”
“你可以一直向前走,不远处有个瓦官寺香火旺盛,自古有名。”
“多谢!”欧阳冲在船上游览了二个多时辰后,上岸又向船公所指的瓦官寺方向一路寻去。
这个瓦官寺是个古寺,建于东晋兴宁年,当时号称有三宝:狮子国赠送四尺二寸高的玉佛像、雕塑家戴逵所铸丈六高铜佛像、画家顾恺之所绘维摩诘壁画。因而香火特别旺盛,达官贵人千里来烧香观瞻。到了梁代,又建有两百多尺高的瓦官阁而闻名天下,简文帝曾御驾到此亲临听法师讲经,文人墨客更是纷至沓来,登阁望远,一览金陵虎踞龙盘,长江大浪滔滔的雄伟景象。
“正是太壮观了!”欧阳冲烧香祭拜完,登高四望赞叹道。
走到出口处附近,他抬头瞧见有个抽签处,不少善男善女围在那里,看着别人手中抽出的签,说着笑着很是热闹。
“我也抽个签试试。”欧阳冲自言自语。
欧阳冲也跟着香客进庙中抽了一签,找了一个拐角处打开仔细看,只见上面写着:“虽有雨飞一二尺,三竿红日呈吉祥。”
欧阳冲没有让法师解签,他自己感觉这是个上上签,暗示他之前科举的失利和未来好的光景,或许是自我安慰、或是是自我鼓励。
“这不就是让我再考一次科举吗?”欧阳冲心中再考科举的想法在此刻又燃烧起来。
经过一年多的游历,欧阳冲增长了学识,也增强了信心,愈加感觉大丈夫取得功名的重要性。于是,便在汴京租了间寒舍潜心攻读,跟上回科考住宿不同,他没有住豪华的别墅,因为担心自己会享乐,静不下心来学习,吃得也很简单,粗茶淡饭,省出更多时间学习。不久,贤弟林儒风闻讯也赶来两人作伴学习,准备来年再考。
男人三十而立。这天,三十岁的欧阳冲重新进入会考考场,此时的欧阳冲稳重老成。他想:提早交卷不如多得一分。每次考试、每一道题都认真对待,所有科目考完之后,欧阳冲心中都会复盘一次。
“这次,应该可以了!”他自言自语。
果然,不久皇榜公布,欧阳冲又是名列第一,高中“会元”。在历史上所谓连中三元,即“解元”、“会元”、“状元”的人确实有但寥寥无几。
“我看兄台要连中三元了,提前恭喜!”林儒风在黄榜前对欧阳冲说。
“借贤弟吉言!”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殿试了。所谓殿试就是由皇帝亲自主持,在皇宫朝殿举行的考试,也可以看成是对会试的复试,通常由皇帝委派一名朝中肱股资深大臣出题,并负责对会试录取的贡士举行策问,皇帝和大臣再根据考生的表现,综合排出名次。
有时候皇帝对状元的方方面面是很挑剔的,状元不一定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影响因素很多,譬如,某人长的丑,状元可能就会降为榜眼;探花的书法讨皇帝喜欢,他可能升格为状元。甚至某人名字取的不好都有可能影响到名次。
据说以前,有个读书人姓刘,十分聪明、少时不幸弄瞎了一只眼,凭着另一只眼睛刻苦攻读,学富五车,参加科举会试名列探花。
殿试时,皇帝看到此人是个独眼龙,被吓了一跳,心想:这相貌有损我朝的形象呀。就想把他刷掉,在殿试时,皇帝故意出一道难对的上联:“独眼不能登金榜”。
没曾想这独眼龙不假思索地对出下联:“半月依旧照乾坤。”
赢得在场大臣们一阵掌声,皇帝没办法。不得不维持原判,独眼龙高中探花。
再说这殿试,对大多数考生而言,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又何止十年寒窗!最紧张的自然是殿试,一般乡村、县镇的考生衙门都没进过,县太爷都没见过,见到皇上那是又激动、又紧张。
殿试考试题目选题也广,有要求现场作古韵诗的,有评判历史人物的,有经济财税的,有忠孝人文的、有农耕水利的、有天文星象的,有边塞军事的,有治国策略作答的。考生根本无法准备周全,押题更是不可能,加之皇帝身边都是饱学之士,什么大学士、老翰林、国子监专家一大堆,谁瞎说一通弄不好被治个欺君之罪,岂能不紧张。
欧阳冲也一样,当进入朝堂殿试看见皇上时,紧张的心几乎要悬到喉咙口了,以往都是大臣出题,这次是皇帝亲自出题,题目为《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工异,何也?》。
这天,不知怎么,也许是紧张,欧阳冲平常那种行云流水的思绪一下子没了,突然开始卡文了,最终凭着毅力和功底把文章写完了。
当轮到他向皇上作答时,他走进大殿面向皇上行叩拜礼:“青州贡生欧阳冲恭祝吾皇万福金安!”
“平身!”皇上和蔼地说。
欧阳冲看到皇上如此儒雅,和蔼可亲,悬着的心算定了下来。皇上先问了他父母身体如何这类家常问题,然后就文章询问了他用典、论据的要义,时间不长就结束了。
殿试结束后,欧阳冲冷静下来复盘一遍,感觉自己写的文章一般,又左思右想皇上问的话,发现自己真的是不小心,竟然有一处典故用的不准确,容易产生歧义,如果给自己打分0-10分的话,应该在8分——“良”。
“一甲是不可能的了,二甲中间应该还是有希望的。”欧阳冲自我安慰道。
果然,不久皇榜公布。就在这年——宋神宗元丰年间,三十岁的欧阳冲终于一鸣惊人考中了进士,巧的很贤弟林儒风也榜上有名,欧阳冲名列二甲,林儒风名列三甲。这一晚,两人又在那间酒馆原座位,高兴地一醉方休。
老话说得好:“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意思是说,考中进士五十岁还算年轻的。况且这是青州欧阳家的第一位进士,真是偌大的喜事。
在东京,欧阳冲、林儒风兄弟俩和其他新晋进士受到了皇帝和皇后盛大的宴请。筵席完毕后,又随皇帝、皇后及嫔妃、大臣一同游览了御花园,皇后安排乐府艺伎现场演出,同科进士中年纪最大的六十岁,最小的二十一岁,此刻都忘我的吟诗赋词、泼墨书画,现场名臣武将儒雅威风,美女贵妇金翠耀目,一片歌舞升平,好不热闹,一时成为美谈。
在青州老家知州袁大人更是清早派出人马,上轿前说;“本州多年才出个进士得好好宣扬一下!”
“各个城门口张榜喜报,三路仪仗队得把每条大街给我巡游一遍,最后在欧阳宅院门口集合!”
“得令!”
城里城外,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旌旗飘飘,仪仗队弯弯曲曲巡游许多里地,最后都赶到欧阳府前聚集。
欧阳冲父亲欧阳烈长年在西北镇守边塞,官居忠武将军,此前恰好到兵部述职完,顺道回趟老家歇几天。
这天清晨,家丁刚把大门打开,官府的前哨人马已到,挂彩绸的、插旗旌的、侍卫守门的、进门通报的各自忙碌一番。
欧阳烈正在院内活动筋骨,打着五行拳,听到通报说欧阳冲金榜题名了,甚是大喜,连忙招呼报信人客厅就坐,一听说知州袁大人马上要到,赶忙召集家眷、下人到大门口接喜。
门口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些是街坊邻居,有些是凑热闹尾随多里地过来的百姓,有些是小商小贩担着炊饼、果枣、杂货跟过来看热闹做生意。熙熙攘攘人流把欧阳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小儿甚至爬到树梢看得清楚。
魁梧的侍卫分开人流,让知州一行近前落轿。随着一阵更热烈的铜锣声,小吏赶紧点燃地上的炮竹,铜锣声、鞭炮声、欢笑声震耳欲聋,袁知州下轿整整行装。
“欧阳将军好,恭喜贺喜!欧阳冲金榜题名,咱州县大喜事呀!”袁知州下轿子行礼,宣读敕令递上金匾。
“劳烦知州大人亲临,同喜同贺!” 欧阳烈微笑着回礼,“袁大人光临,蓬荜生辉,快请中堂就坐!”
“管家,快去奖赏外面府衙的兄弟!” 欧阳烈回头又补充道,“邻居街坊和门外的乡亲也打赏一下。”
人生三喜之一,金榜题名时。欧阳府邸连续数日笙箫齐鸣、筵席流水,灯烛通明好不热闹。
只是在第三天,忽有八百里快马急报,说是西北狼烟又起,大将军请欧阳将军速回军营商议大事。欧阳烈只得匆匆上马奔赴兵营去了。
欧阳烈前脚刚走,欧阳冲便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回了青州,准备在家休整一个月。骑马刚到青州城门口,就被城门士兵认出,拦住马头喊道:“欧阳先生,我们知州府上有请。”欧阳冲赶紧勒住马缰绳,这一喊不打紧,周围百姓一听说欧阳冲,都欢呼道:“文曲星回来了!文曲星回来了!”霎时,街头巷尾都传开了。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欧阳家佣人看到少爷的身影,赶快向杜老夫人汇报。
“我儿在哪儿呀?”
“我在城门口看见的。”
“怎么还没到家呀?”
“被知州大人请去喝酒了。”
这一个月欧阳冲比平日里更忙,天天各种宴请答谢不断,穿紫色衣服的媒婆来说媒牵线者络绎不绝,因为家父欧阳烈到前线走得匆忙,家母杜桂英拿不定主意,说媒的事没能最终确定。
要说这说媒,确是一份十分讲究的差事。首先要起草一份求婚帖,双方家长同意后,再列出清单,上有三代前辈的姓名、官位、家产,然后男方挑提亲酒去女方家,扁担上要系八朵彩色绢花,叫作“缴担红”;女方家再用淡水、活鱼、筷子放入男方送了的酒瓶中,这叫“回鱼箸”。如果长辈和媒婆去看未来的媳妇,满意的就将钗插入她冠中,不满意就赠送些绸缎压惊,总之是个技术活。所以穿紫色衣服的媒婆为上等媒婆。
而此时的欧阳冲似乎心思格局更大,更关心到哪里当官,未来前途如何,加之他叔公有消息说朝廷的任命即将下达,欧阳冲在家只休息了二十余天,他匆匆告别了母亲。
欧阳冲骑快马先到金陵瓦官寺烧香还了愿,又去洛阳向老师叔公欧阳挺谢恩,举办了一场大型的谢师宴,酒席上宫廷式洛阳水席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场面华贵风光。办完这些事情又赶去东京,等候吏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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