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周端起茶杯,苦笑的一下,道。
“两军对垒勇者胜,当年我们在西北时,你总是最勇猛的那一个,没想到现在还是。”
谢宴周意有所指的指他自己治疗双腿,谢琰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不过他不想搭腔。
他垂着眸,道。
“如今外头遇到了什么,我虽不知晓,但也知道肯定是棘手到你也无法解决的事情。谢宴周,今日您能来看我,我很感激。”
“外头风平浪静,你的事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官家只不过将你当做好使唤,会咬人的狗,现在满朝文武,亦无一人为你求情。”
谢琰听他这样说,目光平静,并未有什么波动,见他的茶杯见了底,又亲自为他倒满,缓声说道。
“旁人怎么看待我,从来都不重要。”
谢宴周看着他,眼神锐利,忽然说道。
“你怎么看待太子?”
谢琰虽说奇怪他问这些,还是说道。
“太子虽资质平庸,但为人温厚。往后若是朝中众臣好好辅佐,勉强算守成之君。国公府难道要投靠赵皇后?”
谢宴周低头抿着茶,听着他不偏不倚的评断。往日赵皇后经常找他麻烦,甚至现在身陷牢狱可能也有赵皇后的手笔。
可他到了今时今日,在面对赵皇后所生的一国储君时,却没有半分迁怒。
心胸气阔一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在草原上骑马奔跑的少年。
谢宴周扬唇,轻笑着说道。
“非也,只是今日看到你这番模样,我和祖母都琢磨着,是否国公府要扶持一位皇子上位。毕竟手握权柄的朝中重臣,总比像你这样屈居于人下,随意便可砍杀来得值当。”
“齐大非偶,国公府已然无需锦上添花。”
“若是我已然决定了呢?”
谢琰这时才正眼看了过去,谢宴周也看着他,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谢琰才开了口。
“前些日子,我也想过你说的这些,身陷牢狱,身体受迫,一腔怒火憋闷无处发泄。可是如今虽看着天下太平,实则西北蛮人虎视眈眈,朝中文臣各为党派,牢牢抱团,新贵很难出头。”
“这两年,我经常去南方办差,南方有些地方收成也不算好,很多却瞒着并未上报,如往常一样交粮,只为户部评级时能评个优,百姓苦不堪言。”
“庆朝就好似官家,看着正值壮年,实则内忧外患,垂垂老矣。”
“忆起当年在西北时,我们几人上战场,骁勇善战的士卒儿郎,一个一个从我身边倒下。那时我就心底发誓,若有一日国破,我定当死战到底,以身殉国。”
“这天下,太多人因为打仗而死,面对外敌是不得不打,但是内部自己打自己,那便得了天下,失了民心。从来都是百姓苦,若是为了夺权导致这大地上的百姓,父母哭儿子,妻子哭丈夫,儿子哭父亲,那权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谢宴周沉默的听着,见他说完,才道。
“实话和你讲,前几日成王殿下找到我,说若是我国公府投靠到他门下,他便救你出来。”
谢琰轻笑一声,道。
“以我一人之命,导致内忧更加严重,于情于理不和,我这条命也不值。”
“国公府的能量有多大你是知道的,只要国公府带头站队,那些老牌勋贵便会蠢蠢欲动。不仅仅是这些,包括朝中的一些臣子,也要被迫跟着站队,朝臣与朝臣之间,总有利益牵扯。或是姻亲,或为同族。”
“至于西北,这几十年来蛮人虎视眈眈,对庆朝肥沃辽阔的疆土念念不忘,他们就像暗夜里等待的野狼,总想趁机撕下庆朝一口肉来。”
“西北那边迟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这几年,庆朝内部经不起半点折腾。眼看着官家渐渐年迈,只要太子地位稳固,到时权利顺利交接,那西北有镇北侯守着,倒也不怕。”
谢宴周却不听这些,他继续劝慰道。
“你都要死了,想着这些干嘛?又管它洪水滔天做什么?祖母也不愿意你死,楚玉没了,国公府这一代,就剩我们三个人,你是我父亲唯二的孩子,又有能力,往后绝对是国公府的一大助力。”
“到时你我二人一起为成王办事,不用十年,你我便是手握权柄的朝中重臣。往日咱们多有不和,但现在我希望你放下你的自尊和抱负,祖母也拜托我,让我保下你。”
谢琰有些疑惑的看着谢宴周,在他的印象中,谢宴周是求稳的人,他肩上的担子重,容不得半点差错。
不过人各有志,可能他不曾了解过真正的谢宴周,他叹息一声,显然不想再和他谈。只随意说道。
“你是觉着投靠成王,然后给太子使绊子让他下台。成王我接触过,他为人自负嚣张,实则胸无点墨,文武皆不行,守成还不如温厚的太子。”
“你要想清楚,使那些阴谋诡计,辅佐一个不合适的君主上台,你能一直控制住帝王手中的权利吗?时间久了,只会祸害百姓。我言尽于此,也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法子救我出去,请回吧!”
谢琰语气明显带着怒气,谢宴周还从未见过他发火,不过今日的这番试探他也算满意。
谢琰说得很对,若是谢家扶持一个不将黎民百姓放在心里的人上位,那他将是一个千古罪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以他的想法便是让谢琰拿到兵权,以皇子的身份和绝对的武力压制,到时名正言顺的夺位,天下百姓也不会受到波及。
谢琰所想的官家帝位顺利让渡给太子,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官家明显不想被分权,不认老。所以即使谢琰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想认。
太子虽然温厚,但他背后的赵家,还有他的年纪却等不起,没有人想一直做太子。
虽然,他这个方法不一定能行得通,但到了这一步,他们国公府,还有谢琰,已然无路可退。
只要谢琰一死,官家迟早也会灭了国公府。
现在没亲手下令杀他,只让他自己等死,或许是暂时手中不想沾了亲儿子的血罢了。但是这样的平衡迟早打破,后面国公府也会变成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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