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之际,冬至将至。
乾坤交泰,昼短夜长。
今年的冬至祭天礼,分别于瑞京城朱雀方位的皇城中的圜丘坛,和宫外玄武方位的清明山的净安寺同时举行。
皇帝为了此次祭天礼,刻意出宫,斋戒三日,以此祈佑国泰民安,岁美人和。
寅时正,皇宫内的祭天礼在圜丘坛顺利进行。一层正北向南摆设“昊天上帝”神位,两侧摆设祖先牌位作为陪位,日月星辰风云雷雨作为从位。
圜丘坛的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中心的祭天位,则由洞玄法师代祭。圜丘坛外,百官肃穆而立。
待洞玄法师三上香后,回到了二层拜位,带领群臣行三跪九叩礼。然后,法师再度升坛至神位前,先后将玉帛、供品献上,同时读祝官朗读祝文。
最后,撤去供品至燎炉焚烧,礼成。
* * *
辰时,在顺妃的宫中一片寂静,微风轻拂,却无法消散她心头的不安。
从今日一早,她的心便开始急促地跳动,一种预感在她心底悄然升起,仿佛暗示着即将发生什么不测。这种未知的感觉如同一片阴云悬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摆脱。
顺妃坐在锦榻上,手中捧着一杯淡茶,目光迷离地望着窗外,却似乎看不见窗外的景色。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憔悴的容颜。
不安的情绪在顺妃的眼中闪烁,那双桃花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焦虑。顺妃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然而,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茶杯顺势摔落,令她一惊。
这时,一名下人匆忙走了进来。他没有打扫摔碎的茶杯,而是俯身来到顺妃身旁,悄声在她耳畔低语道:“今日戌时,洞玄法师会去荣和宫。”
顺妃听言,有些意外地重复道:“洞玄法师去荣和宫?”
虽然见打探的下人点了头,但顺妃还是觉得疑惑。这洞玄法师自自入宫以来,从不和任何人走动,一心只闭关清修。就连皇后想要见他,也只能亲自前往他的居所。
“奴才打听到,昨日,是七殿下亲自去请的法师。”下人禀告道。
“即便是如此,洞玄法师也不应该会答应才是。”顺妃一遍思索一遍自语道,眼下的形势令她越来越迷茫。
今日,顺妃发现宫中气氛微妙。二皇子一早便派人通报,将不出席冬至宫宴。还有,祭天礼已结束,洞玄法师却并未离宫。而且,顺妃早发觉了,相较于往年,法师随行入宫之人也多出了数人。
顺妃知道,今夜必将发生事情。她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对于皇后的心思和行事,她揣摩已久,即便皇后不说,她也早已了然于心。
突然间,顺妃站起身来,身躯微微颤抖,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她。她的步伐不稳地走向窗前,望着远方的云霞,心中泛起涟漪。
这一刻,顺妃的整个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紧绷的弓弦,等待着某种不可知的变故即将降临。
* * *
与此同时,荣和宫内。
丁锦辰正在细心地为岑思卿诊脉。岑思卿单手扶额,双目微闭的静静坐着,身上的碧落色宽身长袍,使得他如同冰雪般清冷,衬得整个人如同一尊玉雕。
丁锦辰的指尖轻抚着岑思卿的手腕,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岑思卿的脉搏。过了片刻,他缓缓起身,说道:”殿下,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多加注意保暖。尤其是在气候温差大的时候,最好尽量少出门,以免受凉。今晚的贺冬庙会,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岑思卿微微点头,表情淡然而安静。他睁眼,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对丁锦辰说道:“放心吧,今夜,本殿下哪里也不会去的。”
丁锦辰又上前一步,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几张方子,放在了岑思卿的手边:“这是殿下之前叮嘱的,二殿下的药方。卑职趁人不备,抄写了一份。”
岑思卿拿起这几张药方,仔细看了看,问道:“都是镇定安神的药,并无什么不妥。”
“确实。”丁锦辰小声提醒道:“但这些药中都含有一味细辛。”
岑思卿这才发觉,确实如丁锦辰所说,所有的方子中都写有不同剂量的细辛。岑思卿知道,细辛具有镇痛止痛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二哥身上还有其他伤?”岑思卿问道。
丁锦辰微微摇头,然后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卑职查看了二殿下的医药记录,估计在药中加入细辛,是为了止住二殿下病发时的头痛。”
岑思卿继续看着方子,未瞧出其他不妥,于是轻轻将方子放了下来。
“可是,”丁锦辰忽然继续说道:“这细辛,若是少量服用确有止痛的功效。但是在用量上一定要谨慎,若是稍稍加重,便可导致中毒。”
岑思卿听言,再次拿起了那几张方子,发现随着日期的渐近,细辛的药量也在逐渐增加。他立即看向丁锦辰,问道:“可会致命?”
“就目前的药量来看,倒不至于致命。”丁锦辰回答道:“但是,却会导致服用之人躁动加剧,意识不清,甚至会出现轻微的幻觉。”
岑思卿稍作沉思,又追问道:“有人动了岑逸承的药?”
丁锦辰点头,低声说道:“一般太医院内的方子,均为两份。一份送至药房,另一份留在太医院保存。但卑职发现,二殿下的药方,留存的和送去药房的有不同。而不同之处,就在这细辛的用量上。”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岑思卿神色略微凝重地问道。
“暂时没有。”丁锦辰如实回答道:“此人定是买通了太医院抄录的医师,和药房煎药的下人,在二殿下的药中偷偷动了手脚,以此加重二殿下的病情。”
岑思卿没想到,自己让丁锦辰留意二皇子的病理记录,却意外让他发现,宫中除了自己,还有旁人也发觉了二皇子的病情。而且,此人明显对二皇子,甚至是皇后和西陵家有不满。
但即便如此,想要在皇宫中找出这样的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些方子,你且先留好,莫让旁人知晓了。”岑思卿嘱咐丁锦辰道。
丁锦辰领命离开,岑思卿独坐在屋内思索良久,然后又喊来了卫凌峰。
“翎妃那边可有答复了?”岑思卿询问道。
卫凌峰面露难色,回答道:“今日一早,喜祥宫的人来回复,说翎妃碍于宫规,不便前来荣和宫,还望殿下见谅。”
岑思卿双目微垂,冷笑了一声,继而又问道:“赵寅那边,又有何消息吗?”
听到岑思卿的询问,卫凌峰上前一小步,回禀道:“根据观察,洞玄法师入宫随行之人一共有十名之多。今日祭天礼,却只有五名道士跟随,其余五人皆留在了居所,并未离开。”
“这几人,留在宫中可有何动静?”
“并无任何动静。”卫凌峰也觉得可疑的说道:“不仅如此,今日一直在屋内,连门都未出。”
“看来是要准备动手了。”岑思卿缓缓起身说道。
“殿下,可要我调来一些人手,以防万一?”卫凌峰神色担忧的询问道。
然而,岑思卿却转身看着卫凌峰,淡然说道:“不用。既然打算请君入瓮,就要拿出我们的诚意来。”然后,他走到了书案边,提笔写了一封书涵,交到了卫凌峰的手中,说道:“你让素荷再去一趟喜祥宫,并将此信交与翎妃。”
* * *
在喜祥宫中,翎妃接过素荷递来的信函,轻启玉匣,展信仔细阅读。
信中,岑思卿以婉约而诚挚的文字,再次陈述了为十皇子祈福的意愿,并诚心邀请翎妃前往荣和宫。
岑思卿说道,他得知翎妃多次求洞玄法师祈福无果,自己才费尽心思请得法师应允,若是作为十皇子生母的翎妃不来,多少会令祈福有所缺憾。但岑思卿也明白,翎妃是碍于宫规所以才会婉拒。
所以,这信函的末尾还带有另一番叮嘱。岑思卿提议,若是翎妃愿意,她只需再次拒绝素荷,制造一个假象,让旁人以为她不会前往荣和宫。同时,他承诺酉时正,会在喜祥宫的偏门准备好轿子,迎接翎妃。
翎妃看罢信,淡然一笑,将信轻轻扔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回去告诉七殿下。”翎妃看着燃烧殆尽的信函,语气温和地对素荷说道:“他的心意,本宫领了。但荣和宫,本宫就不便前去了。”
素荷听言,轻轻点头,明白了翎妃的心意。
* * *
荣和宫的动静,顺妃也在暗中关注着。
这边,素荷刚刚回宫,将翎妃的回复告知岑思卿。顺妃那边就也接到了消息,得知岑思卿两次邀请翎妃前往荣和宫均被拒绝。
“这岑思卿,何时与翎妃走得这么近?”顺妃在心中默默思索。接着,她又命令道:“既然翎妃拒绝了,便不用管她了。只要为本宫盯好了荣和宫便是了。”
顺妃说罢,起身走到窗前。
一弯初生的月牙挂在天空,淡淡地清辉映照在她的侧颜。
“今夜,定是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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