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队伍中夹杂着两辆马车,护拥着马车的骑士有一大半是青衣小帽的家奴,另有十多人却服饰各异,满脸戾气,目露凶光,不似善良之辈。这样一群人组合在一起,显得非常怪异,不禁引起了刘子秋的注意。
街上行人很多,马队却极其嚣张,一路狂奔,竟不减速。小贩们的摊子来不及挪到路边,被撞得东倒西歪,水果、蔬菜,各种杂货撒了一地。
混乱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忽然摔倒在路边,吓得哇哇大哭。蹄声渐近,那娃娃一时竟挣扎不起。刘子秋见状飞奔过去,抱起小男孩就地一滚,马队已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尘土飞扬,弄得刘子秋灰头土脸。
正手忙脚乱收拾被撞翻摊位的一个少妇惊呼着跑了过来,从刘子秋手中抢过小男孩,嘴里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交代啊。”
阿福他们几个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跑了过来,一边帮刘子秋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阿郎,你,你没事吧!刚才太危险了。”
街上的行人和摊贩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有骂那支马队没有人性的,有盛赞刘子秋见义勇为的。那少妇也明白过来,拉过小男孩,母子两个硬要给刘子秋磕头。
刘子秋自然不肯,将他们拉了起来,一边帮他们收拾摊子,一边随口问道:“刚才马车上一定是谢家老爷子吧?”
这是个小水果摊,梨子桔子滚得到处都是,许多都已经被马蹄踏得稀烂,那少妇欲哭无泪,竟没听见刘子秋的问话,倒是旁边有人回答道:“谢老爷子诗书传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杂种,谢老爷子绝不会饶了他们。”
刘子秋却看出这支马队去的方向分明正是谢家大院。别人既然敢奔谢家而去,自然有恃无恐,又怎么会担心受到谢家的惩罚?这些路人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利罢了。
在众人的帮助下,散落的果子终于捡了回来,完好的已经不足一成,少妇看着摊位默默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子秋心中不忍,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说道:“大嫂,你这些果子,某全买下了。”
那少妇醒悟过来,慌忙推拒道:“不,不,你救了娃儿的命,我还没有谢你,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刘子秋看得出来,这水果摊便是她母子的生活来源,断了这个来源,他们不是冻饿而死,也只有卖身为奴了,不由说道:“大嫂,快拿着,娃儿要吃饭的。”
这时,路人和摊贩们已经各自散开,街市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那少妇心情也舒缓了些,拉过那男孩,又要下跪。刘子秋拦住他们,问道:“大嫂,你就是这镇子上的人吧?”
少妇点了点头,说道:“奴家李氏,世代居于此镇。”
原来,这少妇姓李,嫁于本镇一个姓谢的木匠。谢木匠是谢老爷子的本家,又有手艺,小日子一直过得不错。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朝廷开通运河,开始大造龙舟,谢木匠也被征召。负责造船的大臣为了迎合杨广,命令工匠们日夜劳作。谢木匠泡在水中两个多月,不幸染病不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全靠这个小摊度日。
刘子秋感慨一番,却又问道:“既是谢老爷子的本家,为何不去求助谢家?”
李氏叹道:“出了五服,这亲已经不如近邻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刘子秋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听说谢老爷子经常下乡,顾不上你等远亲,也属正常。”
李氏却皱眉道:“恩公这是听谁说的?谢老爷子已经十多年没有离过镇子了,又怎会到乡下去?”
刘子秋早怀疑谢志文在说谎,李氏的话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再想起刚才那支奇怪的马队,刘子秋感觉谢家似乎加紧了动作,不由心头一敛,连忙告别李氏母子,赶往谢家大院。
谢家大院一如往常,朱漆大门紧闭,十三级台阶上,四个青衣小帽的家奴分立两旁,看不到一个闲杂人等。刘子秋已经知道,像谢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规矩甚多,没有重要客人,大门是不开的。刘子秋昨天来的时候就是从边门进去的。
边门处也有四个家奴守着,他们已经知道刘子秋是府中的客人,见到他回来,赶紧躬身施礼。
刘子秋很随意地问道:“府上又来客人了?”
为首的一名家奴慌忙说道:“回公子,小的没见有人来。”
刘子秋却分明看见地上有凌乱的蹄印和车辙,那名家奴又是目光游离、闪烁其词,心下已经了然。那支马队果然是奔谢家来的,而且谢家还不想让他知道。
回到谢家给他安排的那处独院,却见那对孪生姐妹已经起床换好了衣服,却双双跪在门口,刘子秋不禁奇怪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姐妹俩齐声说道:“奴婢们是第一次出来伺候人,却不能令公子满意,回去以后免不了要受责罚。求公子要了奴婢吧!奴婢这身子不给公子,迟早也是要给别人的。”
刘子秋还没有做主子的觉悟,就是买下的那几个昆仑奴和高丽婢子,也不喜欢让他们跪着说话,不由皱眉道:“你们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给某听。”
原来,这对姐妹是谢家的家妓,自幼蓄养府中,平时并不需要干活,只如大家闺秀般学习琴棋书画。等她们长到十岁时,又有风月场中的女子来传授她们柔媚之术。谢家花费这么大力气,却只是为了让她们取悦府中的贵客。
像这对姐妹一样的女孩在谢家还有许多,她们陪伴贵客的机会通常只有一次,破了身以后,也就不值钱了。以后,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要她们去陪,而且不再享有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要像其他婢女一样,开始做各种杂活。
谢家往来的都是豪门大户,能够被他们当作贵客的,身份自然尊贵,但大多年岁已高,像刘子秋这样年轻英俊的却极是少见。这对姐妹原以为能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刘子秋,总好过让那些老头糟蹋,却不料刘子秋坐怀不乱。
对于世家望族的这种作派,刘子秋无力改变,也不愿置评。但这对姐妹的遭遇却让他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问道:“你们与其他的女孩是否熟识?”
那对姐妹说道:“我们来陪伴公子之前,都是和她们住在一起,自然相熟。”
“那好,你们帮我去打听一件事。”刘子秋看到那对姐妹神情犹豫,知道她们害怕谢家的家法,不由笑道:“你们放心,事成之后,某定会亲自找你们家主,将你们讨要过来,留在某的身边。”
以刘子秋的身手,在谢家大院当然可以来去自如,不过他现在是谢家的座上宾,总不能做那些飞檐走壁的勾当吧。想要探听消息,还是利用谢家的人更方便一些。
能够让她们姐妹前来陪伴的,自然是府中的贵客,贵客的请求家主或许真能答应。跟着这样的年轻公子,总比呆在谢家中,随时准备侍奉不知道哪里来的客人要强得多。姐妹二人心意相通,对望了一眼便齐声说道:“请公子吩咐。”
……
谢家大院占地极广,刘子秋住的这处独院其实仍属于前宅。在前宅中,你这样的独院还有很多处,至于后宅,外人是难以进去的。此时,谢翁山、谢蕴都躲在后宅中,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谢翁山的两个兄弟谢翁明和谢翁达。
谢家规矩大,讲究长幼有序,在三个老家伙面前,谢蕴也只有站着的回话的份:“父亲,二叔、三叔,吴郡王家的人已经到了,是和北边的人一起来的,志文正在前边陪着。”
谢翁达皱眉道:“大哥,你真相信那些泥腿子能成事?”
“世事难料,谁敢保证就能成功?”谢翁山沉吟道:“上次王戟过来时说过,姓卢的已经筹备多年,振臂一呼,应者如云,聚众当在数十万上下,或能成事,亦未可知。”
谢翁明却说道:“与那卢明月联络的,一直都是王家的人,纵能成事,恐怕我谢家终要落于王家之后了。纹儿已经进宫多日,以她的才貌,当可获得皇上的宠爱。若是纹儿得宠,我谢家自有出头之日,又何需行此险路!”
原来,绮阴院主事夫人谢湘纹竟是秣陵谢家的人,而且是谢翁明的亲孙女。不过,这个秘密只有谢家的核心人物才知道,谢湘纹自己也是守口如瓶,因此高秀儿不知道,刘子秋更不可能知道。
“我谢家的前程怎可能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谢翁山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谢王本是一体,两家多有联姻,又何分彼此?”
谢蕴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三个老人家商议,并不插嘴,这时忽然拱手呈上一份礼单,说道:“禀父亲,王家还备了厚礼,前来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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