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兜兜转转,元行钦终于打听到了契丹可汗的准确位置。
妫州。
郭崇韬听说以后,心里一沉。
看起来,阿保机真是把妫州当成自己的都城了。
这也就意味着,妫州真的要不回来了。
那么,能讨回新州和武州吗?
谈判才开始,得知晋国使臣是准备来讨要三州的,述律平的脸马上沉下去了。
“郭将军,你们大王娶了我们契丹的公主,真如月。当初说好了,用这三个州做聘礼。现在带走了公主,转手又要拿回聘礼。世界上,有这样娶亲的吗?”
真正开始谈判,郭崇韬还是有一套的。
“尊敬的可敦,坦白的说,所谓聘礼,应该是男方家里拿出来,送给女方家的婚姻贺礼。外臣这样理解,对不对呢?”
述律平点点头。对这种教科书式的解释,她无从辩驳。
不过可以把话题引开,不让郭崇韬展开自己的论述。
不管他接下来想说什么,肯定都是有利于晋国而不利于契丹的。这种话,还是留在他的肚子里比较好。
“话是没有说错,但是这桩婚姻,现在还不举办婚礼,是在等待修建北面王后殿吗?郭将军,我非常想知道,这座宫殿,开始修了吗?”
郭崇韬明白对方在故意岔开话题,阻拦自己论述观点。
暗暗好笑。
“可敦是在关心北面王后殿的施工进度吗?”
述律平暗暗得意兴,看来这个南蛮已经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住了。
“女儿结婚的新房,没有哪个母亲会不关心的。女儿将来生活在什么环境,做阿娘的,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天下没有这样的母亲吧?”
好嘛,话题越扯越远,现在说到母女亲情上了。
郭崇韬才不跟她扯这些呢,一句话就把话题拉了回来。
“可是外臣听说,大王在等待可汗返回三州之后,才会开始修宫殿,商定婚期。”
述律平急了。
“怎么可能!”
郭崇韬好整以暇。
“外臣愿听可敦高论。”
反正已经回到正题了,郭崇韬甚至可以喝着茶慢慢听。
述律平忙着辩解,浑然不觉议题已经被郭崇韬拉回来了。
“这三个州,分明是你们大王给的聘礼。怎么可能收回!”
根本不承认有交还三州的可能。
郭崇韬从容回答。
“既然是聘礼,那就该是我家大王交出来啊。可是贵军擅自夺取,怎么能算是我家大王交出来的呢?不是我家大王交出来的,又怎么能称为聘礼?”
是啊,叫契丹侵占的土地,哪怕叫契丹的战利品,都还有些道理。叫做聘礼,简直是胡说八道。
述律平叫了起来。
“你居然否认这是聘礼?”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都是施加压力的燃料。
郭崇韬心平气和。
“当然不是。我家大王,从来没说过要用三州之地来做交易。而在我们唐朝,即使是官家的公主嫁给了大王,也没用一块土地来交换。一句话,用三州做交易,闻所未闻,也不可能。”
述律平忽然发现,这个南蛮很不好说话。
应该让南蛮来对付南蛮。
干脆带着郭崇韬来见可汗,还有南面大王韩延徽。
郭崇韬早知道韩延徽也是机智百变,所以暗暗提高了警惕。
不过也有一点好。
跟男人谈判,把道理说清楚就行。
对男人,可以以理服人。
好像知道郭崇韬在想什么,韩延徽淡然一笑。
“郭安时,是吧,我没叫错吧?”
听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表字,郭崇韬更是惊心。
看来韩延徽对晋国的功课,做的很好。
“没错,在下正是郭安时。藏明兄,今日是要替可汗谈判吗?”
与汉人讲话的方便之处,就是遣词造句,对方能够体会到其中深意。自己先称他表字,就暗示郭某对契丹的功课做的不比你差。然后用了一个“替”字,是在暗讽韩延徽替契丹人卖命,忘却先人庐墓所在。
韩延徽果然听明白了,脸红了一下,但马上很镇定地回话。
“可汗乃是一国之君,韩某怎敢替他说话。不过天下事,天下人咸可言之,安时兄以为如何?”
郭崇韬听他说的滴水不漏,倒也暗自佩服。
两句话,先尊君,以示无僭越之心。后一句明显是说不论韩某在哪里做事,都是天下人做天下事,无可厚非。更不用拿我在契丹办事来嘲讽人。
郭崇韬并不想嘲讽他,正事还没办呢。
“那么藏明兄,弟此来,便是与契丹办理交接三州版籍之事,还望兄台玉成此事,则河东上下,感激不尽。”
韩延徽见对方居然开口就是办理三州版籍,竟然毫无惭色,心里好笑。要知道攻打三州,就是在他建议之下,可汗才发兵攻打。
后来也是他建议把妫州改为可汗州的。
现在要交出来,怎么可能?
“安时言之凿凿,不知文书何在?”
先稳他一稳,顺着对方的话,向他索要书面材料。你不是要索还版籍吗?那么好,相关材料呢?没有相关材料,怎么办?就算你提供了材料,我也一句“材料不齐”,让你跑回晋国去拿。
阿保机兴致勃勃看着两个汉人士人谈判,连酒都顾不上喝。
他也不想插嘴。
三州是韩大王建议攻打的,让他来谈判,很合适。
郭崇韬的回答却是两个字。
“没有。”
连阿保机都吃了一惊。好小子真敢讲啊,没文书材料,你也敢来讨要三州?
韩延徽仔细看了看郭崇韬。
他想弄明白,郭崇韬为什么这样回答。
因为这个答案,出乎他的预料,所以说老实话,也算被打了个冷不防。
但是没有文书材料,难道要强抢强夺?他早已派出无数细作,到处探听,确信来到可汗州的,只有这一支晋军。
将军叫做元行钦,幽州降将。
所率晋军只有千把人,所以,不可能动武。
“若无文字材料,如何办过手续?安时兄敢是拿韩某消遣来着?”
你想玩我,可我不是玩具。对不起,下一步,就该恕不奉陪了。
郭崇韬笑了起来。
“契丹自何而来,也无文书;三州乃是汉土,天下皆知,何须尺牍文书?此番契丹军攻城杀人,莫非又有文书记载?郭某浅陋,倒要向韩兄借来一观。”
韩延徽当然没有文书,但是有一张利嘴。
“前唐失道,以致社稷倾覆,群雄并起,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当此之时,九州皆为无主之地。契丹得上天之眷顾,威名远着,取唐家一抔土,理所应当。在下愚见,安时以为如何?”
是啊,要说这三州,那也是人家唐朝的。现在唐朝都没了,我们契丹把它拿走,没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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