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带威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过去。原本站在绿央身后的时祺已完全站直了。
先前她一直佝偻着站在小姑娘身后,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进来时又一瘸一拐,众人只以为她是比这小姑娘还要胆小,怕是在路上受了不少蹉跎。
如今站直了,众人才发现此人身量颇高,那张脸即使在尘土之下也掩不住英气,高昂的头哪里还看得出半分落魄。
时祺一步跨到绿央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眼神轻扫过,冷漠的眼神和不容置喙的语气就将这些人吓退了不少。
“我看谁敢动他们!”
那白眉老头蹭地一下从座椅上跳起,拳头砸在桌上,声音喑哑难听却格外的大:“果然是奸细,这下原形毕露,你们还在等什么。”
几个胆子稍大的青年犹豫着朝时祺走了两步,被她轻飘飘瞪了两眼之后又不能动了。他们都是凡人,感受不到时祺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动,只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按住了肩头。
时祺手在身前拂过,收了自己和绿央的化形,以真面目立在人前,端的是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气模样。
绿央却笑着冲气急败坏的老头说:“这才叫原形毕露哦。”
那白眉老头俨然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捶胸顿足的就差跳起来。黄岑和秦艽却已认出了这两位故人,皆是眼前一亮。秦艽还是那般性子,连现下的焦灼情况都抛诸脑后,上前拉住了绿央的手。
“绿央姑娘,时宗主,竟是你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秦姑娘,许久未见了。”绿央笑笑,又冲黄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也没想到你俩会在此处定居。”
秦艽赧笑着正欲向她解释,却听见四周响起了清晰可闻的议论声。
白眉老头更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几人,从稀疏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宗主?”
闻言,时祺扬手举起五同宗令牌,叫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吾乃五同宗宗主,特来此处,平乱安民。”
周围的人似乎都害怕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往后退去。
白眉老头眼里的愤恨更胜:“果然,就知道没安好心。还平乱安民?早干嘛去了!你们此时来,是不是又要拿我们这些平民献祭吧。”
时祺已收了令牌,皱着眉看了一眼白眉。短短时间,她虽不乐意与这所谓的村长说话,但到底心中有愧。往远了说,她当初重组五同宗之后确实对这些偏远之地管辖懈怠;往近了说,自发现邪阵她知晓下属办事松散不力,却没来得及整顿,大战爆发之后也无暇顾及此间民情。凡人的生活如何,可想而知。
于是,时祺敛下几分不耐和冷漠,换上了诚恳和耐心:“村长,治下不力,白白令各位受了苦,确是我的过错。此番前来,也是要还此间清静,还望诸位再给五同宗一个机会。”
“哼!”
白眉还欲出言讥讽,却被秦艽和黄岑再一次打断。
“各位邻里,我说句公道话。我夫妻二人当初被邪祟掳去戈古,幸得时宗主倾力相救,方能站在这里。我相信,五同宗绝不是不顾子民安危的道貌岸然之辈。”
“对啊,九州大乱,仙门肯定事务繁多,没第一时间顾上咱们这里,定也不是故意。”
夫妻二人一人一句,有理有据,窃窃私语之声便又在堂内响起。眼看着村民有被动摇的趋势,白眉咬牙切齿脱口而出:“吃里扒外的东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胡言乱语!这点面子功夫就叫你们尾巴摇得这样欢,就忘了杨家公子的恩惠!不要脸不要皮的野猪!”
这村长虽识得字,却也没怎么念过书,几乎用了自己知道所有不好词汇,最后还是佐上了山野村夫莽话才算过瘾。
秦艽被他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刚要上前分辩就被绿央拉住了。
绿央上前一步,直直地与白眉对视,问他:“哦?不知杨家人施了何等恩惠,叫您老人家如此感恩戴德,竟连我都看不出你的尾巴了。”
那老头听到她问起杨家,竟是连这话里的嘲讽都没听出来,自顾自地道:“哼!村里田地被毁,余粮已空。全靠着杨大公子大公无私,又是给粮又是帮忙修缮村子,我们这些人才能撑到现在。杨大公子仁德,岂是你们这些捡现成的比得上的!”
“瞧你们就两个人,又是空手而来,哪里是要救扶我们这些凡人的样子!瞧你那狐媚样子,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下绿央可奇了,活了两辈子都没人用“狐媚”这样的词儿形容过她,自己样貌如何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蓦地得了这么个评价,她觉得好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但时祺却是瞬间黑了脸,连方才那种对待子民的柔和都不愿再分出一点给白眉,声音复又冷冰冰起来:“杨家狼子野心,伙同重烬门造九州大乱,害我晋州子民,伤我仙门修士。此地所有人中毒被控,也大半出自杨家的手笔。你竟还说他杨铭仁德!我看真正没安好心的人,怕是你吧。”
老头被呛得哑口无言,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抖动了起来,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放屁!”
“是不是真话,你且出去看看随便问问便知。”时祺冷眉冷眼,一点好脸色没有,“哦,瞧你这样子自己也走不出去吧。或者本宗主亲自把你送去西州,切身体会体会如何?”
白眉踉跄着后退两步,又跌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胸口也是剧烈起伏着。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时祺那种气势给吓的。
他还没缓过来气,堂内的气氛和风向却在发生变化。这些村民老实了一辈子,是最容易被三言两语牵着走的。他们先前对五同宗的怨气,也多半出于生存的逼迫。如今有了仙门宗主亲自下场解释,再加上同为凡人的秦艽和黄岑的站队,自然心中也犹疑起来。
绿央对这些普通人的心思了然,谁能给他们生的希望,他们便愿意相信谁。不过都是想活下去罢了。
于是,她按下时祺,自己上前一步,面上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又不叫人害怕的笑容:“我们知晓各位苦楚,这不,局势一稳,马不停蹄地就来弥补了吗?”
白眉横她一眼:“假模假样!惺惺作态!”
“是不是惺惺作态,试过便知晓了。”绿央也不恼,环视了一圈,“还诸位良田,不知算不算得上补偿?”
堂内的感叹声瞬间此起彼伏。秦艽率先站出来,举起双手:“各位,要我说,田都已经那样了。绿央姑娘成了咱们皆大欢喜,不成也不能再坏了不是!我跟你说哦,这位绿央姑娘可厉害了,都能在沙漠降雨呢!”
绿央心道:“我哪有御水的本事,戈古一事分明是梧桐的功劳啊。秦姑娘当真是给我戴好大一顶高帽。一会儿可别有人真让我降雨来看看噢!”
虽是这样不着调地想着,但她知道秦艽是为了说服村中人,便也没出言制止。
在秦艽的一番夸耀赞扬之下,村里一些年轻人和读过书的率先站出来做主,领了绿央和时祺往村外的田地去。
白眉老头倒是想阻止,但他被时祺嫌烦禁了言,又被提了后颈一道去了田里。痛到是不痛,就是骂骂不出,踢踢不出,只能一直拿眼睛去瞪这几人。但并没有人理他就是了。
浩浩荡荡一村子的人很快聚在了村外。分得规规整整的田地一直延绵到远处的树林外,村里人口不多,田地的数量和范围倒也不算多。绿央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了把握。只时祺还是担心她又消耗太多灵力,轻轻喊了她一声:“师姐……”
绿央拍拍她的手:“没事的,不算难。”
说完,她一步步走到最近的田地中间,蹲了下去。手指插进泥里,碾着那些焦黑来回搓了两下,又凑到鼻尖嗅闻过后,她低声自言自语:“果然……”
没管指尖的脏泥,她张开手掌覆在地面,将神识散了出去。以这个村子往外扩散,差不多十里范围的土地都遭受了此种侵蚀。
还好,此外的地界还是正常的,这点范围倒不至于消耗太多。
有了打算,绿央站起来唤出自己的本命花叶,直接抛掷在了面前的地上,然后迅速起势掐诀。那花叶接触到土地,迅速生根,灵力顺着根脉开始无限蔓延。
随着御灵的加深,绿色的灵力已将这村的田地完全覆盖。绿央没停手,灵力还在往外扩展。
她身后那些包括秦艽和黄岑在内的村民已是目瞪口呆,对于他们这样头一次见到修者施法的凡人而言,心情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只有时祺看着那还在扩散的灵力,又皱起了眉头。
一炷香的时间后,绿央终于收了势,收回了灵力。本源花叶带着澎湃的灵力将土地内的污浊完全吸附转化,焕然一新的地面重新散出泥土应有的气息,泥缝之中甚至还窜出些娇嫩的细草。
就是这点绿意,唤醒了村民心中的希望。他们欢呼着奔进田里,有甚者还在地里打了个滚,嗅着久违的泥土芬芳。
绿央如常地走回时祺身边,被秦艽拉着又是好一通天花乱坠的夸赞。黄岑依然保持着礼貌,眼睛里的感激和钦佩也藏不住。
那白眉村长早已是被震撼到说不出话,连禁言被解了也没有察觉。只是他仍然有些抹不开面子,拐弯抹角地跟时祺说了些话,无非就是要五同宗痛定思痛,以后不要再这般疏忽他们了。
那掩盖的谢意谁都听出来了,但谁都没有挑明。
时祺稳住了这些人,又重新嘱咐了一遍他们关于杨家的事。一方面要他们老实生活,莫要再听信杨家的蛊惑;一方面也要他们安心,即使上山与杨家交锋,也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此方局势彻底稳下来之后,时祺和绿央也没再过多停留,挥别了黄岑和秦艽,回了先前就约定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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