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阁殿内地上铺满金黄色的阳光,缘遥起身看了一眼,耀眼的光让他不能睁开眼直视,在阳光里只能看到他一张白皙的面庞,他抬起手遮了一下太阳的光芒,脑袋仍有些晕,睁开眼多看一会儿,都有种头要裂开的感觉。看着身边熟睡的林怀柔,他身子向外挪了挪,尽量离林怀柔远些。
这一日的早朝,最轰动的事情就是缘熠被指婚了冯志的女儿冯心宿。因之前缘熠与辛洛的传言,现在辛洛又不知身在何处,君王复利担心夜长梦多,在失去了三个儿子后,将他随便指了婚,封怀安君。这意味着,缘熠也加入了分封的行列。守岩前,怀安王府设在象岗城,岩前在北冕城的西北角,距离北冕城路途远,且中间隔两座山,被玉屏岩和阆风岩所阻,即使日后缘熠起兵,进京的难度也相当大。
一同被册封的还有六王子缘稹和八王子缘弘。缘弘被册封昱安君,被分封了离北冕城最近的禾抢石,禾抢石多平原,面积有两个北冕城大,君王复利的分封煞费苦心,缘弘的昱安王府设在离北冕城最近的双源城,若北冕城发生骚乱,能出兵勤王,又能最快赶到的无疑就是昱安君缘弘。缘稹被封宁安君,宁安王府立在大榄岗城,封地在小瀛洲,围在瀛洲城有三座岛,瑶玉岛,云起岛和招鸟岛,云起岛过去就是西南狮岗城的封地。看来,君王复利是故意让领了兵权的缘稹横在北冕城和西南之间,能吸引一下西南的火力。最意味深长的怕是缘礼换封地一事,从原来的青莲岗,被重新划去了北冕国最西北端的北海碑,永安王府设在五龙城,距离信安君的封地也隔着青莲海,与北冕城中间隔着一海四岛。这一分封,成功的将缘礼和炽烨这对亲家的势力都划开了。
冯志正心急女儿冯心宿婚事,大女儿嫁去了关中韦府,最头痛的就是冯心宿,拒了几门亲事,这一次,君王复利赐婚,又是王族,冯志心底乐开了花。缘熠看到冯志匆匆从毕宿门向北落狮门走去,缘熠猜想,作为怀姓九宗的冯志,与王族结亲,他大概是欢心的。
走出武仙宫,缘熠已经看到他要走的路,成亲,回封地。可是,他还没有找到铃儿,如何能回封地?缘熠走过毕宿门,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夏训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殿下,你没事吧?”
“无妨,无妨。”在回宝泽殿的路上,缘熠比以往走的都要慢,他突然停住脚步。
“夏训,若是有一日本王变坏了,你会讨厌本王吗?”缘熠其实心底在问“铃儿会讨厌我吗?”
“小人一直都会跟着殿下。”从缘熠的语气中,夏训已经感受到他的心情,宝泽殿的主子今日心情阴郁。
缘熠眼前的脸变成了铃儿的,铃儿的样子,铃儿的语气。他希望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这样他就能做得心安理得。林怀柔对他说,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到底他对铃儿是爱吗?武安王府的喜宴上,铃儿的柔弱让他动容,他一直都记得铃儿望向他的眼神,眼睛里的恐惧已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她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缘熠”。他却无力救她,这种被限制的懦弱让他深深自责。他更怀念的是跟铃儿在南郊的那一日,即使身负重伤,他可以拿着剑,护着她,只是,北冕城堡中并不允许有爱情……越成长越沉重,真心话语少了,就连笑都少。
桓杨第一次心事重重,星宿和南恩大师都去了,天宿厅迟迟没有卜正,打掉了一直在江波殿身后的天宿厅,怕是给了缘弘机会。再怎么看朝堂之上的分封,对缘弘昱安君的分封,私心太过明显。如今吕家已回京,吕明仕又失了独子,奸滑的君王复利不知道会不会借机正了缘弘的名分,要知道,他现在的太师府,可是缘弘的外家吕明仕之前的府邸,二来,缘弘今年才十六岁,承继大统,事事都会依君王复利,拿到天宿厅更无望,眼下这两点,都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桓杨想到了缘熠,在分封这个节骨眼上再处理了缘弘,缘遥就会彻底被抛弃,太子之争或许最终会变成缘礼和缘熠,缘礼是个病秧子,“望之不似人君”,储君之位最终都会落到缘熠手上。
桓杨来到了宝泽殿,对桓杨的到来,缘熠不冷不热。缘熠从来都懂,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桓杨助他也绝非什么古道热肠、行侠仗义,他每次都是有利可图,这种利不是缘熠回报给他的,而是他母妃,恰恰是他与他母妃的这层关系,让缘熠想彻底斩断与桓杨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有一日,缘熠真成了北冕国的君主,桓杨还会以太上王自居,这让他怎么能忍。在处理了成安君缘瑞后,他与恒杨的盟友似乎走到了头。
“五殿下当真要去封地?”见面的气氛一次比一次差,桓杨近来也愈发失了臣子的本分,全然不顾缘熠的脸色,他也有些骄傲了,以为睡了庄贤娘娘,他就是缘熠的爹了。
“父王已经铁了心了,婚约仓促,十日后便是。”对这次分封,缘熠有些心灰意冷,他本来对王权就提不起兴致,但在心里想久了,也会患得患失了,从封地的划分,君王复利的心思已经一目了然。分封之中,始终没有嫡王子缘遥,但是缘弘拿到了离北冕城最近的禾抢石。
“下臣建议,五殿下此时不宜去封地,现在五殿下与大王的父子关系也在慢慢修复,能看得出来,大王还是很看中五殿下,与永安君和昱安君比,殿下不恋权,如果去了封地,所犯的错误就很难被原谅,殿下就要永远的被隔离了。”
“太师有什么办法?”缘熠对桓杨态度冷淡,他并不是真心在向桓杨请求。“现在父王正在气头上,不可能让本王留在京城。”桓杨来之前,缘熠也同样在想这件事,桓杨这一问,他反而觉得问得蹊跷,他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桓杨。
“取消婚事。”桓杨也感觉出缘熠的冷淡,他只出点子,方法让缘熠自己去想。
缘熠打量着太师,他只跟桓杨说了一句。“本王日后会报答。”缘熠一如既往地装傻,转身想闭门谢客。
“南恩大师死于魔杀剑,江波殿的大殿下纵使有嫡王子的名分也没有意义了,大王极有可能会将太子之位给昱安君。”既然缘熠顽劣,桓杨只能自己多费一份心,这份耐心也是在想到庄贤娘娘后额外给出的。
“太师有何建议?”缘熠开口问桓杨,并非真想让他给建议,只是不想冷场,随意找个话题接上去。最主要的是,他想引导桓杨多说,说多错多,他想在桓杨的话中找出破绽。
“五殿下,下臣以为,当除昱安君。时机最合适,此时除去昱安君,可同时除掉大殿下和昱安君两个最有力夺太子之位的人。”在桓杨的脸上,缘熠看不到真诚,只看到了欲望。这个时间杀缘弘,确实可以让缘遥再无翻身之地,但事物总有两面性,杀了缘弘,也是帮了缘遥,谁能保证,君王复利就一定会因缘弘的死而弃缘遥呢?而且,已经死掉的南明大师,无论是不是缘遥杀的,早已经被星宿将真相带到地底下了,死掉了在缘遥身后二十年的星宿,缘遥就一定会在江波殿坐以待毙吗?
“太师所说欠妥,这个时间除昱安君,是在帮嫡王子,死一个人是意外,死一堆人就是预谋了。”缘熠反复分析着桓杨的话,今日的太师不似之前沉稳,细品起来,他比缘遥还要急,如此狗急跳墙,定是有什么事要假手于人。他在心底将桓杨的话分析了一遍,太师的提议不能接,一来这个时机不对,就算要除,也不可能选择这个时间,摆明就是谋杀,除非缘弘也死于魔杀剑,才能坐实缘遥的罪名。二来,他对桓杨有逆反心,越是桓杨赞成的,他越不愿意干,促成缘祁和敏安的婚事,又将缘瑞伏法后,他与太师绝无再联手的可能,是因为他不想留下把柄,越多交集,就会越多牵绊,到时候,太师会牢牢将他控制在手中,三来,他懂他父王的心,能狠下心来杀亲生儿子的人,根本不在乎百姓或者这淡薄的亲情,杀多几个又何妨,这个时间,铃儿还生死未卜,他需要留下缘遥来周旋。
“五殿下,机不可失,失了天宿厅卜正,大殿下便失了紫薇坐命的名分支持,百姓再也不会就天命说三道四,此之昱安君的机会,也是殿下的机会,昱安君有大王支持,殿下须速速做出决断,能不能承继大统,就在今日这一次。”
“太师心急了,容本王考虑清楚,再做定夺。”缘熠起身谢客,桓杨的心他已经看清楚了,谈话的重点就是这些,再谈下去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下臣有一言,殿下勿与辛洛纠缠。”桓杨也习惯了缘熠的顽劣,他站在缘熠身后,啰里啰嗦地又给了他一条忠告。
对辛洛的赶尽杀绝,其中就有他一份,缘熠脚步停住了,他没有转身,背对着桓杨,他嘴角有一丝冷笑。
“多谢太师。”明明,缘熠心底的火气在翻腾,心中有无数话语在骂桓杨,他还是假装客气和礼貌。
走出宝泽殿的桓杨一身失望,星宿死了,事情并没有成为他预想的样子,拿到天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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