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辛洛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北冕城四处都寻遍了,还是没有踪影。”培星汇报到最后,语气中都是抱怨的口吻,整个信安王府的人都被派出去寻铃儿了,还是一无所获。
炽烨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噢,对了,君上,今早,大王给五殿下怀安君下了婚书,女方是乐正大人的女儿,冯心宿。”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炽烨给霹蒙了,比起找不到辛洛,炽烨已经没有心思处理其他事。他拧着眉头,咬着牙齿,目光深邃,英武的面孔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月光透过窗子将他的侧脸照亮了,他五官突出似浮雕,鼻梁笔直,风吹过,月亮被一片黑云遮住了,他的脸上一片暗黄阴影,眼睑垂下,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不知何时,泪水从两颊流下,他父亲在世时,他曾经抗争过与冯心宿的心事,到头来,还是轻而易举地落到了同为王族的缘熠头上。
“告诉所有人,必须找到辛洛,明日这个时辰,孤要见到人。”
炽烨一开始,只是想用辛洛换回邓汉炎,现在加进了冯心宿,辛洛的作用就更大了,不仅能换回邓汉炎,还有可能让缘熠放弃与冯心宿的婚约。
炽烨一刻都没有耽搁,他起身带培星进宫。
“五殿下……”炽烨向缘熠行礼。
“君上。”缘熠面无表情,他应付的有些累了,这段时间宝泽殿多了许多生面孔,西南信安君竟也被吹了过来。“君上今日大驾光临,让缘熠这宝泽殿蓬荜生辉。”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儿,缘熠也是顺手拈来,都是打小出生在王族的人,他与炽烨嘴巴上的虚伪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五殿下过谦了,孤今日来,是为邓汉炎而来。”炽烨破天荒地没有寒暄,直接把事情摊开来说,也许是因为这件事里有冯心宿的原因。
缘熠还没有封怀安君时,就曾观察过炽烨,炽烨素有变色龙之称,在这北冕城,谁人都知道炽烨与邓汉炎的兄弟之谊,如今,炽烨亲自找来宝泽殿,为救兄弟的命而来,断是不会耍其他花招。
“君上高看缘熠了,缘熠行五,既不是北冕国嫡长子,亦无兵无权,怕是君上找错人了。”
“五殿下聪明,孤今日来,并非空手而来,孤用辛洛来交换邓汉炎。”
“君上有辛洛的消息?”在缘熠的眼中,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炽烨也看到缘熠对辛洛的爱。
“暂时还没有,十日后,待五殿下婚礼之日,定会为殿下带来辛洛。”
“君上为何如此有信心?”炽烨给缘熠带来了好消息,他是开心的,他脸上挂着开怀大笑。炽烨注视着缘熠脸上的笑,总觉得缘熠笑得复杂。既有要寻到辛洛的高兴,又掺杂着战胜缘遥的得意。他脸上的开心已经被欲望扭曲了。人一旦有了欲望,本质就会被改变,欲望像噬血的蝙蝠,一旦尝到第一口血,便会停不下来。
“尽力而为。”论消息的灵通和准确性,是炽烨的专长,但炽烨并不打算全盘托出。这件事也说来话长,炽烨索性装不知,他有信心,信安王府一定能找到辛洛,但也有心虚,毕竟,信安王府早已经失去了对圆满堂的控制,但他必须要找到,这关系到他爱的人,还有他唯一的挚友邓汉炎也被君王复利的权杖关在廷尉司,他一路都在失去,不曾有所得。为了向上的路,炽烨可暂时隐忍与任何不相干的人同流合污。
炽烨出了北落狮门,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今年的雪尤其多。雪花飘零落下,孑然一身,炽烨想起冯心宿,他还在盘算着用辛洛换回邓汉炎和冯心宿,这笔交易,可谓一本万利,任谁都会掘地三尺将辛洛挖出来,对于一直阴云密布的信安王府,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他在想,这个辛洛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缘熠都在找。
行至禾抢岩时,有家兵来报,发现辛洛行踪,一并还有冯府的二小姐冯心宿。
“冯心宿?”炽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三确认道。
“小人肯定,冯家小姐带着独伊琴,小人只好派人先跟住,再来禀明君上。”
“人在哪里?”
“已经行到了白土镇,看来是要去往西夷。”
还不等家兵说完,炽烨已勒马飞往白土镇,他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飞奔到冯心宿面前,将她带去西南狮岗城。
铃儿习惯了晚上坐在院子里吹风,冬天的风很凉,拂过肌肤像刀子剜骨一样痛。这种刺痛让铃儿大脑清醒。雪落在她的裙裾上,厚厚一层,她坐在院落的长几上,一人在小院石阶上写写画画,抬头看到走进来的炽烨。听到马蹄声,冯心宿也从正屋走出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炽烨一行人。
“君上。”袭了信安君的炽烨已经不是炽烨世子了。
炽烨看着冯心宿,心底的暖意被带到了脸上,他嘴角一咧,对着冯心宿笑了,冯心宿眉头皱了一下,她的戒备心一点儿也没有减少,反而这一笑,笑得她愈发紧张。
“我找了你好久。”北风拂过炽烨的脸颊,甜甜的,他歪头看了冯心宿一眼,眼睛里仿佛多了两颗星星一样亮。“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上请。”冯心宿的心稍稍安定一些,她回头看了一眼铃儿,铃儿起身回了正屋。
梅花在夜里娇羞地绽放着,花瓣被北风吹过,撕扯着落在炽烨肩膀,炽烨因信安君和敏安相继离世,怒火攻心,身子瀛弱,他脸色苍白,在暗夜里,显得身影单薄。缘遥轻轻叫了一声冯心宿的名字,声音很轻,他只是想叫一下这个名字。
“心宿。”
现在听来,名字也很好听,他心底已经乐开了花,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在夜里特别白。有冷风呛进他的肺里,他有规律的咳嗽声不时打破宁静,在夜幕上划开一道口子。
“君上可是有事?”冯心宿总觉得炽烨笑起来很熟悉,他的笑容暖到人的心底,她以前见过,是在领事林。
“跟我一起回西南吧。”
“君上在说什么,心宿不懂。”
“大王将你指婚给了五殿下。”说完这句话,炽烨似乎再也张不开口,二人并排站着,都没有说话。
“什、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早朝。”
“下雪了……”冯心宿心底的震惊让她有些语无伦次,她伸出手去接飘零的雪花,雪落在她的掌心瞬间化掉了。她并不喜欢下雪,北冕城的冬季却总是有着飘不完的雪花。
炽烨只顾着看冯心宿,没有留意天上飘起的雪花,出北冕城堡时,已经下雪了,北冕城堡的冬天总是雪花不断,他早已习惯了,因为冯心宿,他才想仔细看了看这雪。他抬头望着天空,漫天的雪像银针一样,冲着他的眼睛撒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凉到肺里。无限苍穹,只剩下他跟冯心宿,他对着夜空傻傻地笑了。
“世子。”冯心宿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又叫回了炽烨为世子时的称呼,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那一夜的领事林。这一刻,冯心宿得她记忆中的炽烨世子一直都是这个笑容。他的笑有一点点羞涩,但很通透,仿佛一下子就能看到他的心底,炽烨透明的眼睛和他一尘不染的笑像泥沼一样,会让人陷下去。他很开心,没有一丝掩饰。笑的如此真诚和坦荡,犹如一湾清水,清澈见底,漾起的波纹却也触到了她的心底。“谢谢你,但我还是要回北冕城,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如果我把他们都接出来,你愿意跟我去狮岗城吗?”
“你了解我父亲的,我与君上且行到此。”冯心宿对着炽烨微微一笑,此刻,她对他所有的情、所有的感激都在这浅浅的笑容中。
冯心宿的每一次的笑都让炽烨觉得踏实。他有一种心终于着地的感觉。“若孤偏不肯呢?”
“王命难违。君上要跟整个北冕国对抗吗?”
“为了你,孤可以跟所有人对抗。”
“我的根在那里。”
北风吹过,冯心宿的体温在下降,她转身想回屋里,炽烨也跟着她,一转身,她的额头碰到了炽烨的下巴,炽烨一伸手却将她抱紧了,贴在炽烨怀里,她能听到炽烨咚咚的心跳,两颗心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冯心宿匆忙将他推开了,这一抱,让炽烨的心反而更痛了,他强忍着心底的难过,化为一脸的笑意,他对着冯心宿扬了扬眉毛。
“孤会一直都在你身后。”
“君上。”这表情,这神态,似曾相识。
炽烨上前一步,整张嘴压在了冯心宿嘴上。鼻尖触到了冯心宿的鼻子,凉凉的。她想推开他,却被炽烨牢牢抱住了。足足一分钟,炽烨才放开她,二人相对无语。
“太晚了,君上该回西南了。”
“婚约在十日后,对姑娘家,是一辈子的大事,孤帮你送辛洛去西夷,你回北冕城准备一下。”
“所言当真?”
“孤说过,会一直都在你身后。”冯心宿抬头看着炽烨,炽烨也正红着眼看着她。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温暖自己,一如柔情似水的信安君炽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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