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霁慕白筹办离开前的诸多事宜,听说了白皓修下井、兴国党集体出逃的消息,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也就是那几日,乌昆军杀出盆地,对上朝廷十五万兵马,背靠苍郜。不过这场冲突很快被国丧中止了,飒铃成功突围,回到了她最熟悉的战场上。乌昆占领了盆地外三座小城,暂停休整,朝廷正乱,也不跟他们打。
这下,静灵界复辟党的几十万颗心全悬了起来!整天跟圣炎的主战派加压,不惜孤注一掷,直接行动!
九六年冬月十一,辽州起兵攻徽!各界震动,草木皆兵。辽徽大军在小河套一代激烈交火,东部的甘州奋起驰援。
这不是小事,罗战作为总督候选人,其实也堪称一代神将的,又有辽外三国支撑,从纸面上讲,徽州打不过辽地,而且还分了那么多人去晁都和皖州,情况不容乐观。所以对辽的主力其实是甘州军。
怀化春把使臣派出去了,游说辽外三国:丹灞、火雀、落凤,叫他们看清局势。涣州也整军备战,承担提防昀州、护卫晁都的重任。南边,泉州军陆续往柳州方向移动,谨防哪天国门失守。
磨刀霍霍的庚何庆北上伐纪!放话说要三个月拿下凤鸣城。
由此可见白皓修井下行动的战略意义之大,让怀化春能够动员全境,彻底放开手脚了。
——不是要打吗?
——来吧!
白皓修在宝清堂养伤,光听战报,都能感觉到总督跟打了鸡血一样,雄赳赳地要大干一场。看样子他这大半年也是憋坏了。
等花淼和伊眠兰的伤好些,白皓修带他们回皖州去。乌唳照常是自己上路。琾明溪还是留在晁都,继续帮他们干活,研究深渊之井。
千年行动组的人回报说,圣灵献祭期间,血池坑出现了轮月的灵压,在内部撞击那层膜界,可能会成为献祭圣杯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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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终于把白皓修盼回来了,见他没缺胳膊没少腿,但是内伤沉重,顿时憋了一肚子的话,吐不出来。
村长嘴替,私下里数落了一顿,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家里呢?但他也不敢说多了,怕耽误事。
这一走又是半个多月,工作积压不少,白皓修带病在家上班,没解释太多的。洛桑也合情合理地,不太想理他。
于是家里的氛围有点沉重了。白天各干各的,但晚上还是没有分床,只不过两个人都睡意全无,面对侧躺着。
洛桑看白皓修的领口,白皓修看洛桑的发缝。感觉她的肚子顶着自己,那小小床帐围出来的空间里,他们是三个人,是一个紧密相连的家。
心中有爱的女人其实很好哄,但直男一般都不知道。白皓修就是沉默,什么也没有说。洛桑给他台阶下,食指在他胸口挠啊挠。白皓修突然问了一句:“圣杯献祭的时候,你会不会也很痛?”
洛桑蓦地一阵泫然,转过身背对他了。
——觉得我是个什么易碎的瓷器……这是爱吗?
她很难讲。
白皓修隐瞒骑士誓言缚,可以有无数的理由,但不能“伪善”。不过这对于绝大多数人,都是很难意识到的问题。
……
过了两天,夜柏嫣上门,找白皓修说起最新情报:
“孔延宗有点危险咯,很有可能藏匿了一批瞬天部。”
白皓修精神一震,“什么?”
夜柏嫣解释:“有个叫林赖的人,你见过。”
白皓修的记忆力超群:“他死了。”
夜柏嫣说:“是啊,在融蛊疫病的死亡名单上,是报给栾洇的。但我们在浏城发现过此人踪迹,栾洇现在也在查这批消失的瞬天部呢。”
白皓修说:“呵!那就是这些人不想二次接种栾洇的毒。孔延宗想干什么?”
夜柏嫣摇头,“不知。”
白皓修冷嘲热讽:“怪可怜的,多年卧底,一身伤病,所有的同伴都死了,却没换来主上的半点信任。”
夜柏嫣说:“孔延宗自己也是,被加药了。”
白皓修很是落井下石地笑出来,“牛逼。”
夜柏嫣摇摇头,说:“反正既然栾洇在查,我们不防以逸待劳。也许这拨人被逼到极处,能跟咱说点有用的。”
白皓修不太有把握:“瞬天部不比其他暗卫,都是殷家亲手养大的孩子,从那名单到现在,近一年了,我没有听到半点消息。”
夜柏嫣想了想,认可这点,“也是,即便不回去,也可以跑。那我继续盯着看。”
白皓修点头,“您受累了。”
一番絮絮。
然后夜柏嫣走,封谨言又来。
洛桑一看白皓修在家都没法安心静养,好无语。之后人来人走四五趟,才终于消停了一点。
柳薰儿端着煎好的药过来,看洛桑在外间绣花,闷闷不乐的,便问了句:“夫人,大都护的药?”
她不太敢进白皓修的书房。
洛桑心不在焉地说:“现在没人,送进去吧。”
柳薰儿称“是”,绕过洛桑去了。那时她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洛桑吸进鼻子里,突然感觉有点头晕,放下针线揉了揉太阳穴。
……
赵伦刚来过,说起最近有不少血囊闹事,白皓修就在盘算极乐城流民安置的问题,见柳薰儿进来,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得柳薰儿面色红润,脸颊丰盈,比之前健康了不少,和其他血囊大不相同。
白皓修心想是自己府上的伙食还不错吧?
他不会和小丫头说什么,端起药喝掉,放回柳薰儿的盘子里,准备休息一下。殊不知刚站起来,天旋地转地往前一栽。
“啊!”柳薰儿惊呼,手抖把盘子摔了,想扶又不敢,只回头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大都护他……”
不过白皓修只是一时眩晕,自己撑着椅子起来。但这时柳薰儿鼓起勇气过来扶他,冷气扑面,白皓修直接眼前一黑,再度软倒。
之后就有不少人冲进来,把不专业的柳薰儿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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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道士诊断说,白皓修这次伤了元气,心脉受损,又太操劳,还是别加班了,强制给工作狂放假吧。
于是洛桑再也压不住怨气,紧绷地坐在床边,身上嗖嗖地冒冷气。白皓修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这才有点怕了,赶紧重视起来,道歉三连:“阿桑,我错了,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这样。”
“……”
洛桑觉得他变得好快哦!那自己这么多天伤心、隐忍,岂不是很没必要吗?顿时瘪了嘴,眼泪哗啦哗啦地流。
白皓修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恳切地说:“快结束了,我保证。”
洛桑想打他,但下不了手。
因为她没想错,在白皓修的心里,洛桑是自己的责任。她很脆弱,是一个需要小心捧在手里呵护的,柔软细嫩的,小动物一样的存在。
但他从来不知洛桑怎么想。
洛桑这时在想,如果是蒂依然呢?
那白皓修肯定不会是这样,他会跟蒂依然说的,无伦血池还是下井,蒂依然可以同他一起战斗,威风凛凛地并肩而立。
洛桑不想示弱,但真的忍不住了,在白皓修胸前湿一大片,呜咽啜泣着。
白皓修简直手足无措,说了一堆废话:“年后,元宵,用不了多久了。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干。”
洛桑噎声说:“是我帮不了你……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生气,不想让你担心……”
白皓修的眼眶也热,心跳声越来越快。
洛桑语无伦次地说:“你已经很好了……是我不好,我不知足……”
白皓修感觉心口钻疼,强行忍着,加重了语气:“你别这么讲,好吗?我那个时候慌了,我自己都没意识到。”
洛桑更后悔,哭着问:“那你是不是很痛?”
白皓修苦笑一下,摇头掉了两滴眼泪,觉得丢人,自嘲说:“我不怕痛,你知道吗?我怕被控制,被舍弃。”
洛桑嘴唇嚅嗫一阵,却又无话。
“被舍弃”的主语是什么呢?
不是怕被她这样小小女子舍弃,是怕被总督,被世界的大潮!洛桑大彻大悟地认识到,这样的身份,和白皓修这样的关系,是他们双重选择的。于是她露出一个苦笑,摸摸白皓修的脸,像一个宽容的母亲。
白皓修许诺道:“等过了这一劫,以后就没有空间构术了。我不需要离开这里,不用再帮总督调兵,不会因为虚圈的问题涉险。我会真正变成这里的统帅,让你和孩子安全、稳定的生活,我保证。”
洛桑疼惜又悲伤地望着他,“可人生总是波澜起伏……”
而真正的稳定是调和、自洽,有舍有得,并不是掌控一切。
“所以你能不能……”洛桑哽咽地问:“相信我?”
白皓修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说:“好。”
……
之后他就真的休假了。
村长真开心!一家人难得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傍晚他们围炉煮茶,隔窗赏雪,聊起孩子叫什么好。
村长最近翻古诗词,挑来挑去,说:“我看‘淡月’不错,男孩女孩都能用。”
白皓修欣然道:“诶,这个好。”
洛桑微笑问:“那小名呢?”
村长说:“小名你们取吧。”
洛桑望望白皓修。
白皓修灵光一现,取“洛桑”二字的切音,说:“要不叫阿朗,晴朗的朗?”
村长说:“很好!和大名也配呢。”
洛桑也同意,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她拿出自己做的小衣服小鞋,村长直夸她手艺好,叫她也照圣炎的风格做几件,咱们家阿朗还是个混血呢。
白皓修短暂地沉浸在这样的温暖里,思考鱼和熊掌是不是真的不可兼得。
理想和家庭应该如何选?这是人文界的亘古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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