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丧母,举国哀思。
景悦之吐血昏迷一日后,还要处理太后自焚这事。
他本来身体虚弱,直到太后出殡,他身体坚持不住,直接病倒了,太医们精细地照料着,不敢懈怠,可就算如此,景悦之也病了一个月。
年前说要走,苏越就已经请辞,景悦之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但也没有明确的拒绝,苏越就默认离京这事算是打过招呼的,所以景悦之病的这段时间,苏越都在准备离京的东西。
等到准备出发时,听黑老大说,景悦之病了一月,还没好。
苏越想景悦之对她挺好的,离开时总要见一见他的。
深夜暗访。
寝殿内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景悦之塌前有一堆伺候的太监,还有刚入宫不久的皇后,皇后是萧将军孙女,将门之后,眉目如墨,长相不似那些娇养的贵女们娇弱,反而英气沉稳,才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有一宫之主的气势,让人看了安心。
景悦之大概是刚服药睡下,眉头紧皱着不曾舒展,梦里也在想着事,身居高位果然不能松懈。
苏越准备等夜深一点,皇后和太监们昏昏欲睡时,再给景悦之把脉。
她相信太医的医术。
只是把过脉,她心里安心一些。
苏越手搭在景悦之的脉搏上,又看了看太医开的药方,闻了药罐里的药渣,确认对症下药后,这才放心,这方子温和,对景悦之的身体有调理作用,至于这么长时间不好,大概是景悦之心里对于太后自焚这事还是过不去吧。
那日的太后真的很疯魔。
苏越都佩服她寻死的方式,这样的方式过于极端,烧死很痛苦,而且这个过程很漫长。
若真寻死,一刀即可。
为何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呢。
太后与景悦之的关系。
做景悦之暗卫这么多年,她多少还是窥到一些真相的,真相就是景德这个狗皇帝不做人,强抢臣妻,害了太后,也害了景悦之。
可景德这个狗皇帝人虽然死了,害的人却不止这一桩,前朝后宫,以前被他残害的人何其多,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桩桩旧事若是翻出来,只会让人唏嘘。
那日大火,冷宫抬出来百余具尸体,有太监的,也有那些无名无姓无人惦记的太妃们。
景德生前不待见她们。
死后也被人遗忘。
古代女子生存艰难。
只能依附男人而活,依附家族而活,若是家族和男人都没了,那真真是没有活路,活着的,不过苟活。
虽有女子抛头露面经商,但大多是带着儿子谋生的寡妇,这都让人瞧不起的,清白人家的女子更是很少出门,嫁作人妇后,除丧夫鲜有和离的,被休弃的女子,会让娘家蒙羞抬不起头,家中未出阁的女子名声也会被连累。
所以就算冷宫里的太妃们很多都是没有被宠幸过的女子,就算放她们出宫,也没有一条活路。
景悦之上位后,因为太后不愿意搬出冷宫,他便下令不能苛待太妃们,她们的日子也才好过了几年。
太后一把火,把什么都烧没了,不知能不能烧去她们的不甘和愤恨,不知死时想什么呢。
大概是庆幸解脱吧。
苏越看了看景悦之。
他虽脸色苍白,但身体在恢复。
这几年,景悦之上位后,一年比一年疲累,当陈国之君,很累,一个弄不好就背上肖父的骂名。
景德真的让陈国百姓寒心。
现下的陈国,内部要不是有萧将军还有一些跟随太祖的老臣们压着,哪还有陈国的存在。
但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苏越叹息一声。
替他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被一双冰冷的手拉住手腕。
景悦之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醒的。
“要走了吗?”他一开口,便苦笑自己为何多问一嘴,不是早知道的事吗,问又有什么用。
苏越点头:“嗯。”
“明日就启程。”
景悦之神色很淡,眼神也很淡,像是月色余晖,让人看了惆怅,惋惜,心口骤然揪住。
苏越:“你病了一个月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振作起来,你是一位好皇帝,陈国百姓需要你。”
“临别,只对我说这个?”景悦之很不喜欢这个话。
陈国需要他。
然后呢?
你需要我吗?
景悦之没有说出这些话,只是看着苏越的眉眼,他是多么渴望她再说一点,独属于他的话。
“没有。”
景悦之重重吸一口气,手颓然放下,拉住苏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心,在此刻沉痛无比。
对他就无话可说吗?
也是。
有何好说的。
他期待什么呢。
他有什么资格期待呢。
他又拿什么挽留呢。
他惨淡一笑:“我病了,一直不好,躺着的日子就等着你来看我,可是怎么等你也不来,等来了,我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越说:“忙着筹备物资,我准备跟前往郑国的商队一起走。”
景悦之:“郑国山水宜人,国泰民安,郑国对待女子比陈国贵重,你去了郑国,会自在一些。”
“出行注意安全,多备一些银两,遇事打不过就跑,我让夜十多配毒药,你也多带一些……”
景悦之嗓音因为生病,有点沙哑,也有点病弱,但他这么絮絮叨叨交代,让人听出浓浓的不舍。
苏越本无话可说。
但最后还是说:“陛下,可还记得以前我教你养花的方法?”
景悦之轻轻一笑,笑容很淡,却仍然让人觉得好看。
他回想那不靠谱的养花方法,当初其实是有点恼的,想不到十七将他当成花,是个男子都恼。
可他心里又格外熨帖。
他一个无人在意的太子,从来没有被这么重视过。
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一个人无比精细地养护过他。
他说:“多晒太阳,多运动,营养均衡不挑食,保持心情舒畅。”
苏越:“陛下记性真好,这么多年还记得,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是养花和养人差不多。”
“陛下小时候没有被父母养护过,但并不代表你不能自己养护自己,若是觉得少时缺憾,仍耿耿于怀,陛下可以把自己养一遍。”
景悦之:“自己养自己?”
“对。”
苏越:“每个成年人,都是从小孩过来的,没有谁比你更懂,你缺什么,你的遗憾是什么。”
“只不过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朝臣盯着,无法任性妄为,但无碍国事的,你可以尝试满足一下自己,对自己好一点,你是皇帝,本应该是陈国过的最好的人。”
这是真心宽慰他的话。
其实,景悦之上位以来,真的算是一个勤政的皇帝,虽然没有很爱民,手段算不上仁慈,但至今没有做过什么让百姓血流成河的事。
他不好色,无不良嗜好。
他吃东西挑剔,但苏越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偶尔点菜。他除了爱白衣,服饰不求华贵,也不爱金银玉器,他喜洁,所住之处干净即可。
“我从小就缺吃的,后来遇见你,我吃了很多从未吃过的美食,我害怕安静,遇见你后,你嘴巴里总是没有停歇,吃东西咔嚓咔嚓的,我……”
景悦之说不下去了。
也不敢说下去了。
他就这么静静望着她,而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开口,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想说:我缺一个你。
可是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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