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最后也没说,元清正也没追问。
这都是她心里的猜测罢了。
元清正前世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之后,也怀疑过元老太君。
这个秘密从她生下来开始,就被元振夫妇隐瞒。
因为他们,想要保护这个女儿。
当初华氏早产,元清正才胎里不足。
为何早产?缘何胎里不足,无人说过。
甚至于只有元清正,是不同于其他堂姐妹的名字排序的。
也许,在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阴差阳错了。
追究这些问题,是没有用的,她要做的,是将所有问题一一解决。
元家怎么样,忠义伯府会如何,她不管。
可是四房的所有人,都必须好好的!
即使这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非常地艰难。
华氏带着忧心忡忡的女儿回府,还以为女儿是被婆母训了。
元清正用了老借口不舒服,就糊弄过去了。
元清正前世仅见过这个外祖母一次,后来因为元老太君膈应,为了不让女儿和女婿难做,严氏就再次离开了京城。
印象里的严氏是个慈祥得让元清正觉得离谱的长辈,仿佛永远没有脾气,就算自己淘气也会笑眯眯看着,却不纵着自己。
唯一不好的,应该就是老人家惯有的重男轻女了。
只有自己之前还好一点,后面有了弟弟,自己明显就失宠了。
弟弟……
这一辈子改变太多事,不知道自己可爱的小跟班还会不会顺利诞生。
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揪着她的裙摆叫她姐姐的小东西。
严氏是前朝大儒的嫡女,因为华氏对严氏有恩,才给自己的嫡女和华老爷子定了亲。
华老爷子是个有能力的,走南闯北,四处经商,正巧当时前朝更替,在商海风口上,如今的皇帝刚登基,便大赦天下。
华老爷子抓住机会,将本就殷实的家底狠狠翻了十几倍,成为了凤城的首富,甚至可以说是燕国的首富。
但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华老爷子的家财,着实让人惦念。
鼎盛时期的华家,在华府中的祖宗祠堂,地上的砖都是金包银的,连府里的小厮丫鬟,都没有穿粗布麻衣,身上是绫罗锦缎。
最后华老爷子是被人暗害了,年仅四十就被人杀了,只留下寡妻护着年及弱冠的儿子和刚及笄的女儿。
华老爷子只有严氏一个嫡妻,恩爱异常,当时来说是从来没有的,毕竟燕国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
严氏后来生下一儿一女,都是人中龙凤,可惜老大胎里被人下毒,生有不足。
严氏花容月貌,加上玉树临风的华老爷子,他就是胡人。
所以生得华氏,琥珀色的眼眸,艳绝北疆。
华氏的长兄身子差,胎毒未清,有哮症,所以野心抱负都被限制了,没能好好地施展。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尽他所能守住了家产,将所有的财富保住了,还护住了自己的妹妹,给华氏留下了给她底气的嫁妆。
兄妹二人多年未见,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是华氏长兄过世的消息。
华氏长兄没能留下任何一儿半女,娶的妻子早两年就放出去改嫁了,这些年谁都知道华氏长兄病弱,没有孩子也不会怪人家女方什么。
也靠着这个病弱的掩饰,华氏长兄暗地里不断将手里的财产转移,纷纷往不同的地方存起来,才不至于白白被吃了绝户。
严氏进京,是轻装简行,但是就算是轻装简行,也足足拉了八辆马车。
长长的马车队伍在燕京里行驶着,严氏足够小心,让人都是买的朴素的款,看起来稍大一些罢了,还有镖队的人一路护送,因而路上也没出什么事。
元清正本来想去城门口迎严氏的,不过元振夫妇死活不让她出去接风了,怕她一不小心又病倒了。
元振这个好女婿在城门口把人迎回来,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内宅,就不至于下车周折。
元清正有些激动,很久没见严氏了,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前世自己也在严氏膝下待了三年,三年里,严氏把她缺失的爱,都一一补上了。
“阿娘!阿娘!你快看!”
元清正梳着丱角髻,耳边银铃发出脆响,难得像个孩子般玩闹,在花园里追着蝴蝶玩。
她脸蛋白嫩圆润,在奔跑的时候额头渗出了几滴汗,活泼可爱,看得华氏心都软了。
“魁魁,不要胡闹了,快来喝乳鸽汤。”
华氏蛾眉曼睩,风姿绰约,任是宫里的嬷嬷见了,都要夸一句美的。
“咱们夫人不愧是北疆第一美人,连我看了都腿软。”正午的日头焦金烁石,被薄雪一晃,身旁的侍女们几乎看花了眼,有小丫头就在那里窃窃私语道。
华氏一双精致的丹凤眸眼尾微微上翘,温柔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孩,绝代风华将旁边院子里百花的娇艳都压了下去。
“来啦!”
元清正昂头阔步,飞快跑进屋内,拿起筷箸就风卷残云,不下一刻钟便把乳鸽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没点儿正经样,多少要像个女子吧?”华氏拿起绢帕,给女儿擦了擦嘴角,伸出水葱似的指头,点了点她的的鼻子。
“阿娘坏!才回来几天,就笑话我!给我立规矩了!以后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元清正撇了撇嘴,说着就一溜烟跑掉了,看得华氏失笑。
“小猴子,这般倔,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元清正吃了东西,一溜烟往严氏院子里跑。
严氏回来以后,舟车劳顿,不能马上就跟大家说话联络感情,所以收拾收拾,沐浴更衣后就休息了。
元清正也不去打扰,她还在回想记忆里的外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笑得完全不像元老太君的老太太,会拿着果子逗她的长辈,还会悄悄往她兜里塞银票的祖奶奶。
“祖奶奶!祖奶奶你醒了吗?魁魁来吵你啦!”
丫鬟们看着元清正一路小跑,欢快地跑进院子里,惊得廊下的鸟儿四散飞起,都懂事地让开了路。
老夫人严氏坐在堂上,显然是刚起,笑呵呵地看着小孙儿跑进来,一把抱住了炮弹似的元清正。
“小猢狲哦!想没想祖奶奶啊?都长这么大了,祖奶奶都认不出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元家不给你饭吃?”
严氏年轻时,面若银盘,肌肤赛雪,五官精致,气质超尘,如今年迈了,也不曾逊色,透出婉约柔和的美,满头银发只有一根翠绿的玉簪束起,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观音菩萨似的。
元清正赖在严氏怀里,她真的很喜欢严氏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皂角香,暖暖的怀抱。
严氏笑眯眯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元清正,老人家很是喜欢活泼讨喜的孙辈的,苍老的手摸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地顺着毛。
“魁魁啊,祖奶奶也有好几年没见你了,你看看你,瘦得这么点,这怎么能康健呢?”严氏心疼道,在元清正九岁那年,其实她是回过一趟京城的。
当时华氏长兄,元清正的亲舅舅,也悄悄关注着妹妹唯一的女儿,每年年节都差人来送东西,小到茶杯碗盏,大到新的梳妆台和衣柜,都准备好了送上忠义伯府。
只是从未收过年幼的元清正回信,华氏长兄就不放心,自己又不方便远行,严氏就不顾阻拦大老远跑过来了。
在严氏的记忆里,其实那一面也就隔了几年而已。
可是在元清正的视角,那已经过去了近几十年了。
元清正甚至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严氏来看过自己,后面想把自己带走,结果被忠义伯府的人一路追赶,强行带了回去。
严氏抱着元清正,心脏一阵抽疼,早知道就听了儿子的话,把外孙女接走,也不至于被养成这样,一条小命都差点没了。
小小年纪的孩子,瘦得跟猴似的,
“魁魁,祖奶奶上京,还带了几个厨子,做的东西还能拿得出手,你身子不好,正巧给你调理调理。”严氏声音带笑,转头就命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松芽和松枝去端了菜来。
本来,元清正对于贫富差距,也没有那么大的感觉,毕竟爹娘回来以后,她就觉得华氏的嫁妆够自己用一辈子了。
然后是严氏。
看着那几张长长的梨花木桌子拼凑在一起,摆了满满当当一百八十多道菜的时候,元清正眉毛跳了又跳。
松芽在一边浅笑,随意介绍了几个菜:“小姐,这些都是您小时候爱吃的,老夫人也不知道您口味有没有变,尽数做了些。
杏仁佛手,香酥紫柰,合意饼,福字瓜烧里脊,红梅朱香,金丝朱雀,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这些都是小姐您最爱的,其余您吃得下的,老夫人也备了些,全当尝尝鲜。”
华氏倒是还算平静,元振瞪大了俩眼珠子进来,怀疑自己家是不是要吃席。
“母亲,怎得还上了这般多菜?吃不完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些银钱花费得也不值当。”元振节俭惯了,虽然没在妻女身上节俭过,但是对于铺张浪费还是不赞同的。
严氏只一笑,摆了摆手,也不甚在意:“多余用不完的,都赏了丫头小厮们了,不会浪费的。
魁魁现在大了,口味也不晓得有没有变,便都上了备着,喜欢以后就按着她的喜好来做就是了,也不是餐餐都这般。”
元振嘟囔了句抢女儿的来了,就老老实实坐下了。
元清正闻着满桌的饭菜香,感动得红了鼻子,腻在严氏怀里:“还是祖奶奶好,祖奶奶记得魁魁喜欢吃什么。”
元振夫妇顿时有感觉被冒犯到。
几人正热热闹闹吃着饭,门口管家却来禀报:“老夫人,华创小姐送了东西来,说是给大小姐的,要拿进来吗?”
严氏眉心一动,笑着点了点头,正巧要说这个事。
元清正听到那个名字,依稀觉得有些熟悉。
华创……
好像,在哪里听过……
管家取了东西进来,那是一个大大的雕花箱子,上面有精巧的小机关,只需轻轻一旋,就会打开几个格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瓷瓶,装着不少药丸。
一边的管家可着劲儿地介绍:“这些都是治疗哮症的良药,咱们大老爷之前也有哮症,服用了这些好了不少,不至于天气一转变就咳嗽,身子难将养。
这些是养身子的,大小姐体虚,不宜大补,创小姐便寻了些许温补的良药,怕大小姐吃不得苦,都用蜜枣在外头包了,送温水服下即可。
这些是对着咱们大小姐过敏之症的,大小姐不能用花生粉,但是难免就有些什么其他的花粉也不适,有这些药备着,不舒服便用上,大夫没来之前,好歹能应应急。”
元清正看着那满满一大盒的药,有些愣了。
嘶,自己药罐子的名头是打出去了吗。
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就要入土了似的。
华氏有些疑惑,从未听说过家里有叫这个华创的女子,没道理自己的母亲后面生了个妹妹自己也不晓得,便开口问道:“母亲,这个华创是……”
严氏拿手揉着元清正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颊,孙女的脸蛋又细又嫩,摸着很舒服,她都不舍得放手,顺便答道:“不是魁魁捡回来的孩子嘛!当时养在你哥哥膝下,做了义女,可是个机灵孩子。”
元清正更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捡到过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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