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莫闹,入座先用饭。”
卫厌箴不动声色地扯着元清正的袖子往席位走去。
卫家人也似乎都习惯了这诡异的一幕,无人有任何异样。
因为是矮桌,各自都是按照官职亲疏坐的。
可卫厌箴的位置,却在卫家人最外边。
曲氏到底是留了个心眼,把镇北将军府的席位两边分开,小辈这边的位置把元清正排在了最前面,紧挨着卫厌箴。
卫天佑得意扬扬地看着卫厌箴,把刚才卫家老夫人赏的果子往嘴里塞了一个,炫耀似的又在手里抛着一个。
“幼稚。”
元清正悄悄翻了个白眼,把卫厌箴面前的糖姜和姜汁年糕拿到了自己面前。
卫厌箴不爱吃姜,但是元清正很喜欢。
作为亲祖母,卫老夫人就算不关心,下人也不会不提醒,这么做只能是故意的。
“呐、跟你换!”
元清正把他喜欢的酱饼往他面前一放,却见一个女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那个女子站在厅外角落里,透过长长的走廊紧盯着元清正。
“奇怪?”
元清正抬眼望去,她一身粗布麻衣,却不减半分清秀,五官端正透出一丝妩媚,气质很是干练。在夜色下看去,她面色有些泛黄,应当是常年习武锻炼晒的。
此时的她发现了元清正的目光,挑衅地瞪了元清正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这卫家哪里来的下人对自己这么大的成见?
元清正正想问,一个中年男子便进了厅里,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母亲,儿来迟了。”
卫岫山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卫天佑的生母杨氏。
燕国辽阔,与北边辽国边界相交面积更多,但是位处两国夹角,西边的赵国也是要防的。
平西将军卫岫山,卫家家主,卫老夫人唯一的嫡子,膝下也只有卫厌箴一个嫡子,卫天佑一个庶子。
卫岫山挥了挥手,几人抬进来一个精致的黄梨木镶翡翠屏风,那屏风上还用苏绣的双面绣绣出栩栩如生的仙鹤和麻姑献寿图,极为贵重。
“儿费了极大的心思做了这面屏风,上面的绣样还是杨氏亲画的。”
“这礼极好,你们夫妻有心了。”
卫老夫人笑眯了眼睛,出口的话却让曲氏青了脸。
夫妻二字,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杨氏,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卫老夫人却用在了杨氏身上。
卫岫山入了座,杨氏也站在了曲氏一旁。
见曲氏面色铁青,杨氏弯了弯嘴角,待卫岫山赞赏的眼神过来时,她又一副谦卑的模样。
“不愧是世家的宴席,”元清正拿起眼前的酒樽,无视卫厌箴劝阻的眼神,面上既恭敬又温顺,“正儿从北疆回来,能来参加老夫人寿宴,真真是开了眼,里里外外打点得极为妥当,想必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你这丫头,小嘴儿抹了蜜似的!”
卫老夫人听得小辈夸赞府中,自是高兴的,说起来也是面子。
却见元清正酒樽往曲氏一抬,“到底是平西将军夫人置办得好,有此儿媳,老夫人真是有福气。”
曲氏面色缓和下来,对元清正更是喜欢了不少。
卫老夫人眼见元振在厅中坐着,也没拂了她的面子,只顺着台阶下了,“正是。”
门口突然有人来通传,说是皇帝新来了旨意。
众人皆到门口见卫家人接了旨,正是封赏卫厌箴为左庶长的旨意。
宾客们都识趣得紧,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卫厌箴年少有为、卫岫山虎父无犬子、曲氏生了个好儿子。
“各位谬赞了,犬子当不得这般夸赞。”
曲氏眉目间的疲累一扫而光,而后都是满意的神色。
卫岫山和杨氏也是与有荣焉的神情,只卫老夫人平静得很,招呼着众人回了厅里坐下。
“你祖母怎么还是这般吊眉梢?”
元清正压着声音问道。
“尝尝这个。”
卫厌箴拿着面前的酱饼咬了一口,随手又拿起一块给她递了过去。
元清正顺手接过,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了,这一幕在她儿时来平西将军府就有所察觉,只是当时还不觉得有多严重,现在看来,不得不正视了。
“佑儿,来,来祖母这儿来。”
卫老夫人往自己身边的坐垫拍了拍,卫天佑便高兴地走了过去。祖孙二人一副天伦之乐的模样,丝毫不管在元家旁边坐着的卫厌箴。
在场的宾客都是成了精的,只当没事人一样笑闹着,连眼神都不曾往卫厌箴身上去。
一群人欢欢喜喜吃了寿宴席面,热热闹闹地看了几场歌舞,太阳便西下了。
众人陆陆续续告别离府,人也便慢慢都走光了。
“元兄慢走,改日老夫再亲自登门造访!”
元振带着几个家眷往外走,卫岫山和曲氏还送到了门口。
“二小姐机敏聪慧,夫人教导得极好,这是些小玩意儿,拿回去赏玩罢了。”
曲氏趁机赞赏了几句元清正,还给她塞了一个金线密织的荷包。
“卫夫人客气了,可惯坏了正儿,多谢卫夫人了。这日子便是慢慢熬出来的,大公子也快弱冠了,不几年也要分府的,好日子不远了。”
华氏点头让元清正拿了,也隐晦地宽慰了几句曲氏,几人便打道回府了。
回程的路上,元川乌已经困得睡着了,趴在元应嗣的怀里睡得正香。
元清正捏着手里的陶响球,微微眯起了眼睛。
“妹妹,你怎么了?可是宴席喝了酒不舒服?”
元应嗣轻声问道。元清正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她脑海里想起卫厌箴那张冷冰冰的脸,随后闭上了眼睛。
刚到镇北将军府门口,元清正揉着眼睛往自己的院子回,却见甘草叫了好几个下人卸车。
“什么东西?”
元振看甘草从后面下人的马车上卸下来一大车的东西,还在想出门的时候也没装什么,哪里来这么些物什。
甘草恭敬回道:“这是卫大少爷给咱们二小姐的回礼,说是西疆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给二小姐赏玩的。”
元振很好奇,自家女儿送了什么?卫厌箴那臭小子能回这般多东西?
当然他就不可能忍着不问,就示意甘草打开那些盒子看看。
“魁魁送了什么?”
“回将军,二小姐送的是一件紫貂披风。”
“紫貂披……紫貂披风?”
元振声音顿时就扬了起来,一个边疆将军的嗓门,直把街坊四邻都惊得一抖。
元振马上就不满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子,魁梧的身躯,几十岁的年纪,在府门口就抱怨起来。
“真好啊!老子自己养那么大的女儿!都还没给老子缝过袍子袜子!就给人绣披风!还是老子在北疆雪山冻得发抖抓的紫貂!”
华夏揪着元振的耳朵,压低声音,“悄声些!再嚷嚷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个当老子的这么没肚量了!”
甘草命下人打开了盒子给元振夫妇过目,那整整十几个盒子打开,元振才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脸盆大的珊瑚、幼儿拳头大似的夜明珠、满满一大斛的珍珠、还有很多宝石串得赵国样式的项链、象牙雕的佛像……
卫厌箴这家伙,是去西疆进货了吗?
元清正自然没有注意自家门口发生了什么,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火速蹿回了自己院子里,命栀子打了热水净身,满头秀发都没擦干就躺床上了。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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