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成痛苦地按着脖子,鲜血不断地涌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裴茂,口中荷荷地发出恐怖的声音,却说不出连贯的语句。
绝望笼罩了他的全身,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眩晕让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更大的痛苦,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不甘和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
侯成清楚地了解徐庶的恐怖,徐庶归来的时候,他已经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可长期的不甘和侥幸让他仍是愿意赌一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对自己下手的人居然是裴茂!
谒者仆射裴茂年岁不小,灵帝时就做过郡守、尚书,只是之后没能更进一步,现在只是混了个谒者仆射(之前侍御史),虽然跟随汉帝归来却没有被封侯,足见天子对他也不是特别重视。
侯成和董承也一直忽视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个垂垂老矣的应声虫居然会有这样的胆色。
他随手一击,居然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侯成,一出手就给侯成造成了致命打击!
“保护将军!”
侯成手下的几个忠心的卫士一拥而上,见侯成受到致命伤,各个眼睛都红了,他们纷纷跳起来拔刀向裴茂攻去,准备将裴茂大卸八块给侯成报仇。
可裴茂安然不动,脸上仍旧带着谄媚的笑容,全然不惧那些并州士兵举刀杀来。
“住手!”
宋宪赶紧出声喝止,可那几个士卒是侯成身边的铁杆,哪是一句话就能阻止?
眼看他们就要刀剑齐下将毫无还手之力的裴茂剁成肉酱,可裴茂身边响起一声冷哼,随即,一个做谒者打扮的汉子猛地抬头,径自扬刀劈来,居然后发先至,当即将一个士兵砍翻在地。
“徐晃在此!不想死的,速速弃刀受降,某不愿多伤人命!”
徐晃刀快如电,簌簌几下连成一片炫目的冷光,几个士卒愣在原地,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可这些人毕竟是侯成身边少有的亲信,稍稍犹豫后,他们还是厉声大吼,明知不敌,还是朝徐晃攻去。
徐晃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宋宪增援,一人一刀,转瞬间就把众人一一杀光。
这会儿侯成失血过多,眼神已经涣散,倒在地上最后艰难地挣扎着。
魏续、宋宪、魏越、成廉都走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地把侯成扶起来,见这位老战友的生命逐渐流逝,四人都流下了晶莹的泪花。
侯成感觉到几人的接近,他不住地颤抖着,回光返照让他眼神短暂明亮,想要说话,却终究说不出来,魏续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对不住……”
“狗东西!”魏续喃喃地说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侯成慢慢闭上眼,不甘心又沮丧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追随众人奋战了半辈子,却在这种时候以这样屈辱的方式与众人告别,并州众将都悲从中来,全不顾之前还被侯成挟持。
“畜生啊!奉先杀他义父,因为他义父蠢!
你明知道元直诡计多端还敢做这种事,我,我说你什么好啊!”
宋宪抱着侯成的尸体,泣不成声,周围的并州士卒也沉默地拜倒在地,裴茂和徐晃也无声拜倒,这让还肃立的天子、董承和众公卿有些尴尬。
下拜肯定不合适,可是不下拜……
夏风吹得众人鬓发凌乱,尤其是之前与侯成合谋的董承更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竟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我现在要是跑了,是不是大家都不会发现我?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董承已经悄悄后退了几步。
见周围众人还都不管他,董承心虚地不断后退,居然慢慢退到了人群外,飞快地牵过一匹马。
跑。
我跑到许县,好好求求刘备,就说我被人诬陷,求刘备保护,他一定不会杀我的。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仓促之间董承也顾不得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翻身上马,催马前行。
可这匹高头大马居然一直不动,急的董承满头大汗,他高高举起马鞭,刚要挥下去,可借着月光,他看清了这匹马的模样,登时吓得马头大汗。
这匹马通体赤红,殷红如血,没有一根杂毛,银色的月光下宛如一团炽热的火焰。
这正是吕布的坐骑赤兔!
董承吓得一个哆嗦,咚地一声从马上摔落下来,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正好看见面前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元直……”
来人正是徐庶。
他牵着赤兔,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顶,赤兔悠闲地吃草,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徐庶表达亲昵,见董承失魂落魄的模样,徐庶长叹了口气,微笑道:
“月色这么好,董将军这是要去何处啊?”
董承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哆哆嗦嗦地道:
“徐将军,今日的事情都是侯成胁迫,这,这跟我无关!
我只是想要保护天子,因此中了侯成的诡计,还请徐将军放我一条生路,我……我绝不去投奔袁绍,将军让我去河内我便去河内,将军让我去许县我便去许县。
我女儿是……”
“好了!”徐庶摆了摆手,微笑着凑过去,董承心中突然生出挟持徐庶的念头,可赤兔在此,吕布说不定就在附近,他现在任何冒险的举动都与自杀无异。
重压之下,董承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哆嗦起来。
徐庶强行让自己笑得更加和煦——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砸烂董承的脑袋,可理智告诉他这是绝对不行的。
朝中众公卿心向袁绍已经不是秘密,别看这次他们都是被董承侯成二人强迫,可要是徐庶真的一怒之下杀了董承,他们肯定要借题发挥,今天晚上的事情之后被描述成徐庶造反杀害董承意图胁迫天子都有可能。
天下还没有平定,好名声是之后与袁绍作战的根本,保留董承的性命当然非常重要。
当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容易就是了。
那个一开始企图离间自己,开始一点点酿成祸乱的人必须死!
今天晚上,徐庶必须露出自己的獠牙,他要让朝中公卿亲自动手杀人,让他们永远不能再团结在一起成为自己的威胁。
永远也不能!
“董将军?”
“嗯?”董承似乎感觉到了徐庶的权衡,他稍稍松了口气,刚刚抬起头,却见徐庶攥紧拳头,狠狠一拳硬是打在了他的脸上!
“啊!”董承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滚在地上。
徐庶笑吟吟地追过去,微笑道:
“放心吧,我这拳头打不死人。
若是换做家岳,一拳你已经丢了半条命!”
说着,他双拳攥在一起,举过头顶,又狠狠一下落下,咚地一声锤在董承的头上。
董承也是凉州武人,徐庶第一拳打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反击,可没想到徐庶不讲武德,明明看上去是单挑,实际还埋伏了一个人。
徐和从董承身后钻出来,猛地抱住董承,徐庶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狠狠锤在他的头顶,疼的他惨叫着几乎晕倒过去。
“董将军今夜为了平叛力战受伤,满口牙都被打掉,实在是汉室股肱!”徐庶沉肩,用力一拳拳打下去。
董承的牙齿一颗颗掉落,惨叫着拼命躲闪,可徐和硬是抓着他不放,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是无用,那一口牙被徐庶一颗颗锤落在地,疼地他不住地哀嚎求饶,鲜血满嘴。
刘协见徐庶按着董承暴打,全身毛骨悚然,心道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魏延率领陷阵营由远而近,众臣下意识地收缩,慢慢聚成一团,裴茂和徐晃二人则丢下兵器,大步朝魏延走去。
“嘿。”魏延发出一声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众人,“今夜好热闹,为何诸君都不安睡,反倒要聚在一起,这是何道理啊?”
说着,他猛地挥手,陷阵营人人拔刀出鞘,明晃晃的钢刀反射着惨白的月光,映地众人睁不开眼睛。
刘协只觉得万念俱灰。
裴茂行刺、徐晃假扮谒者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能想到众人已经落入了徐庶的算计之中。
他们之前的种种手段、谋划,在徐庶眼中都稚嫩的可笑,侯成的叛乱不仅没有给徐庶造成什么打击,反倒暴露了之前沮授辛苦安排的计策,也给了徐庶将天子最后的亲卫尽数控制的借口。
看着不断逼近的陷阵营,刘协心中万念俱灰。
若是魏延狠狠嘲弄折辱自己,而自己又全然不敢反抗,那大汉的颜面……
刘协不想坐以待毙,他很想反抗,很想昂然走出去说“朕就是大汉天子,你想作甚”。
可他还是不敢。
若是他有这个胆量,之前就该跟着王允一起死了。
现在魏延绝望地向他靠近,刘协也只能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苦笑道:
“将军是……”
出乎刘协意料的是,魏延离他还有十步便收住脚步。
他长拜在地,大声道:
“臣陷陈校尉、陷阵营都督魏延奉大将军之命拜见天子,大将军已经按照天子诏令,以焚烧粮草之计诱叛逆出动。
侯将军力战殉国,董将军身负重伤,大将军请问天子,我等是否能运回粮草,之后再收兵请刘玄德入雒阳共扶汉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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