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非常佩服刘备军,不仅是佩服刘备军的勇气和战斗力,更佩服刘备用人不疑的风度。
他弟弟诸葛亮现在已经成了刘备的左膀右臂,甚至是刘备军中最不可或缺的那个,地位犹在鲁肃之上。
诸葛亮坐镇刘备军身后,刘备军的一切大局谋划、联络全都出自他手,诸葛瑾从来不知道弟弟有这样的才能,生怕诸葛亮辜负了刘备的信任,最后让大事功败垂成。
可化名左慈的弟弟诸葛亮居然展现出了相当惊人的才能,他不辞辛劳地协调一路行军中的各种大小事,军中大小责罚都要过手力求公平,武器的储备、保养、运输、发放都定下了细致的规章,战利品的分配、定价等也有了详细的方略制度,让之前全凭义气组织在一起的刘备军现在似乎活过来,看起来他们还是曾经的刘备军,可明显军中的运转、配合、士气都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要说有什么是诸葛亮做的不太好的,那大家也公认有一点——这些日子,诸葛亮的生活安排地满满当当,几乎都投身在了公事上,就这样他还抽空研究新学,并且写下了大量的心得,每每与黄月英一起研读。
黄月英与诸葛亮保持了淡如水一般的君子之交,尽管两人改进的投石机、连弩在襄阳之战中大放异彩,尽管他们改进的水车在许下屯田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尽管他们改进的冶铁法让大汉的钢产量有了提升的希望,尽管他们订正了很多之前艾先生因为记忆不清写错的公式定理,可二人真的完全没有发生什么,就这样淡漠地保持着平静地交往,看得刘备都替他着急。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办法。
诸葛亮现在公开的身份还是妖道左慈,只是因为修炼得当所以才童颜不老宛如少年人一般,让黄月英这样豪族出身的贵女去跟妖道发生点什么实在是有点难为人家了。
到底是人啊,是人就会有问题,挺好的,当个人挺好的啊。
众人都笑呵呵地说着,连一贯对诸葛亮要求极高的大哥诸葛瑾说起这个的时候都一脸姨母笑,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甚至冲淡了从徐州离开之后的种种离愁别绪和其他复杂的揣测思索。
“真好,真好啊……”
刘备等人在前线喃喃说着,而在刘备军后勤转运的重镇安邑,张闿则蹲在土墙上,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诸葛亮和黄月英,那张满是刀疤的大饼脸上挂着笑容,这一笑让更多的刀疤挤在一起,看起来格外吓人。
诸葛亮正一手拿着书册,在上面写写画画,一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出大片的草图,黄月英凝神静静看着,宛如入定一般,连天上的乌鸦和张闿一起聒噪都不曾听到,那张巴掌大的俏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诸葛亮被张闿盯得浑身发毛,见黄月英还在凝思,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道:
“张兄,你若是无事,可否把军中的大粪挑了?
算小弟求你了。”
张闿眉开眼笑,得意地道:
“左道长求我啊,那我可是荣耀的很,开心地紧。
不过左道长要是赶我走就说我碍眼,关大粪什么事,大粪滋养万物,能……”
“行了行了行了!”诸葛亮才智极好,可遇上张闿这种人也是无奈,只能扶额长叹道,“张兄,小弟倒是无妨,可黄娘子流落至此,你这些日子总是聒噪不堪,须对她名节不利,这哪是英雄所为?”
“我又不是英雄啊。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吗?”张闿笑嘻嘻地道,“我不为别的,也得为了兄弟你啊,你我认识许久,我岂能坐视你错过这段好姻缘?
再说了,你现在冒充左慈,左慈可是以房中术著称,可伱这模样……嘿嘿,怕不是须臾就让人看出破绽,这几年的辛苦白费。”
说起这個诸葛亮就气不打一处来,皱眉道:
“当年是谁说我是左慈,现在倒是我来冒充,张兄倒是撇的干干净净啊。”
“哇哈哈哈,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这么多年都是小友你自己装扮的好,我倒要恭喜你啊!”张闿说着,又张开铁箍般的胳膊牢牢搂住诸葛亮的肩膀,让他挣脱不得,这才嘻嘻笑着低声道,“你看你此番非要与刘使君一起西行,若是之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我再也不见,看看你二人成了好事,我也放心不是?
黄娘子虽然容貌与常人有异,但她才学惊人,又善解人意,这么远的路程她都愿意一路跟随,难道还不能说明心意?
小友啊小友,你这……”
“哎呀好了。”诸葛亮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张兄今日非得说此不吉之言?莫不是梦到小弟战死不成?”
“这倒没有。”张闿眺望着远处,喃喃地道,“我倒是梦见了我落入黄河淹死,就算不落入河中,此番我也准备取曹操狗命,到时候若是死了,这天下还能记住我这卑贱之人的怕是也不多,小友和黄娘子这般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我以为天数如此,想要杀曹贼,真得把命抛出去才是。”
诸葛亮哑然失笑。
他当然知道张闿想的是什么。
张闿之前被众人诬陷是他杀害了曹操之父,背上了不白之名。
后来察觉此事一来是袁术为了让曹操和陶谦打起来弄的把戏,二来是曹操故意假装中计,找个借口去揍陶谦,之后曹操屠戮徐州,让啥好处都没有捞到的张闿反而背负巨大的骂名,成了徐州百姓人人戳着脊梁骨往死里喷的畜生,你让他如何心服?
于是这些日子,张闿一直周旋在袁术和曹操身边,想要让这两人打起来,然后都死。
可袁术去了南阳之后一下大彻大悟,完全变了一个人,而且他对张闿极好,让张闿也没有下手杀他的决心。
倒是现在大敌曹操总算是出现,张闿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不能让曹操当大汉纯臣,说什么要杀了他,给自己报仇雪恨,洗刷冤屈。
可这势必是一场极其凶险的战斗。
而且就算成功了,他也很难洗刷自己的冤屈。
身为一个盗匪,一个独来独往的刺客,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少。
冒充左慈的诸葛亮算一个朋友,之前在雒阳的时候,黄月英也勉强算他的朋友。
自己死了,如浮萍一般,可能也只会有这两个朋友还能稍稍念着他。
诸葛亮颇为无奈地道:
“张兄,你这是何苦?
天数之说也未必就能尽信,来日大汉大兴,后人传颂张兄之名,若是张兄一死,谁人知道张兄如何?
元直也好,刘使君也好,都知道张兄义气,之后必然要重用张兄,我等还盼着日后张兄再立大功,拜将封侯之时呢!”
张闿哈哈大笑,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笑嘻嘻地道:
“那就承小友吉言,我张闿也不是傻,能活着自然不会平白送死。
我……哎,不过我也不知道,若是天下平定了,我这般人物还能如何?
当官我是不想做的,要归隐乡间种地吗?”
他还待谈笑,之前一直在低头揣测事情的黄月英起身朝二人走过来,二人这才结束了谈笑,张闿笑嘻嘻地道:
“黄娘子,又在学何天术?”
“哪有什么天术啊?”黄月英不高兴地说着,“我画好了图纸,此事极其机密,还要劳你送到鲁国一趟,切莫丢在半路。”
“哇,”张闿惊喜地道,“这次又是什么?”
黄月英的脸色有些憔悴,正色道:
“这是我与孔明一起造出来的新织机,比眼下所有的织机都要迅捷数倍,我觉得还有改进之法,再过几年,我等应该还能再做出更好的织机。
有劳张兄将此图送到鲁国,之后大汉兴亡,此物当大放异彩。”
张闿还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听说原来是更先进的纺织机时顿时有点无语。
纣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这个故事连张闿都知晓,他原以为诸葛亮和黄月英鼓捣了这么久,应该造出艾先生口中的大炮之类的东西,最少也能搞出什么战船之类的,结果搞这种女人用的东西,呃……反正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厉害就是了。
诸葛亮微笑道:
“张兄觉得此物不过如此?”
“没有没有。”张闿赶紧摆手,“你们弄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啊,再,再说,呃,再说……”
诸葛亮笑着抚着他的肩膀,正色道:
“别看织机不过是女子纺线之物,却别有妙用。
用此物,可以一次纺出数根线,之后如何?”
“啊,这……”张闿随口道,“不就是以后线多了,织布也便宜了,衣物也人人都能穿得起了,我知道,这是利国利民之事!”
这年代的衣物非常昂贵,很多人衣不蔽体,大多数的乡间豪族衣食无忧,可每人的衣服也就只有几件,很多高官贵妇也要亲自纺织以为荣(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因为体现自己的贤淑),这东西的出现能带来的利益可想而知。
“之前我和孔明商量过,等打完仗了,张兄若是不愿做官,那不如以此物在雒阳开设作坊,纺纱卖线,也足以富甲一方。”黄月英微笑着说道,“如此营生,天子与徐将军必然欢喜非常,说不定张兄能如当年吕……咳,如当年陶朱公一般青史留名。”
黄月英本来想说如当年吕不韦一般,可想想吕不韦的下场不好,于是说了陶朱公,张闿捏着那图,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中,正色道:
“我一定收好,亲手交到王祥手上。”
钱不钱的,他也并不看重,够花就行了。
只是诸葛亮和黄月英居然能为他考虑,这让张闿很感动。
他哪里看不出来,诸葛亮和黄月英这两位老友都是为他考虑,不希望他在这一战中战死,故此将新发明的纺织机图纸送给他,好让他远离战场。
这份感情,张闿岂能不识抬举。
他擦了擦眼泪,微笑道:
“我张闿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你们放心,我日后定要当个富甲天下的商贾,哈哈,到时我日夜美酒娇娘作伴,倒是羡煞汝等咯!”
诸葛亮忍俊不禁,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
他比张闿和黄月英想得更远——此物的发明,能让人纱线产量暴增,但织布的技术又会相对落后,逼迫更多人开始改进织布的技术。
之后织布的技术再进步,又会需要更多的纱线。
这两项技术不断向前,不仅能大大降低人们购置衣物的成本,还能让人们体会到先进的技术、先进理论的优势,再推动人们不断钻研。
之后对动力的需求会促使人们研究更多代替人工的手段和更便捷的运输手段,新学创造的巨大需求会诞生无数像未来的张闿一样的豪商,从而渐渐改变这个时代。
一项学问只有能给人带来出路才会有更多人推崇、传承、提高,有他们这一代人的辛苦,之后的子孙势必能做的更多、更好,一个人就算真的学究天人也终究不成,但是人人向前渴望进取,大汉必然能比当年更加兴旺。
诸葛亮已经期盼着这一战结束,他回眸看着黄月英,黄月英嫣然一笑,两人一时心中暖暖的,一时竟忘了寒风凛冽。
“走吧,走吧。”
“嗯,”黄月英应了一声,“之后还有几件事,还想请诸葛兄请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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