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白认出了这个男子她就回来的那个男子。
如今才没有过去多久,他就强撑着身体来这里。
做什么?不想活的话,她当初何必费劲救他。
“你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死是吗?”
谢念白鸦青的长发与素白的衣衫对比,格外黑、格外白。
男子一愣,没想到谢念白对他是这样的态度。
更是没想到将他从阎王手中救回来的人,是这样的冷淡。
来之前,他曾经想过救命恩人的性格。
他觉得一定是仁和的宽广性格。
行医者大多如此,犹如华佗在世的救命恩人一定更甚,说不定还会拥有大慈大悲的那种神性。
“想死也不必特意在我面前死。”
“我没有力气为你殓尸。”
当世的世家望族,多崇尚风流倜傥。其中最爱放浪形骸、惊世骇俗的行为。
不曾想,谢念白也有这一脉相承的口舌。
语出惊人。
张苛在一旁看了不忍直视,让两位士兵将他扶起。
“祝恺之。”
被谢念白这样冷淡的念起名字,祝恺之颇为不好意思。
“好生休息吧。”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祝恺之心中激荡,君侯夫人分明是嘴毒心软......
“碰——”
他面前的大门被用力关上,祝恺之没来得及说出任何话。
祝恺之很是迷茫,问同样吃了闭门羹的张苛,“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张苛拍了拍祝恺之的肩膀,其实比起祝恺之吃闭门羹,张苛觉得自己挨得那一巴掌更可怜。
想到这里,张苛也对祝恺之没了同情。
“好好休息吧,别造作了。”
祝恺之被张苛强行带走。
......
赵渊再回来时,看见谢念白怀里抱着个陌生的女童,就着油灯的光线谢念白在教导女童识字写字。
赵渊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昏黄。”或者是看到“一”“人”“大”之类的字眼。
不成想谢念白在一句一句的教女童读,
“道可道。”
“道可道。”
“非常道。”
“非常道。”
谢念白一句,女童一句。
“......玄之又玄。”
“玄之又玄。”
“众妙之门。”
“众妙之门。”
虽然赵渊不曾养育教导过小孩,但是也觉得谢念白选择的启蒙书篇有些特别。
赵渊的姐姐有一个儿子,赵渊见姐姐启蒙外甥时,说的也不过是些简单的字篇。
一来就讲这样高深的东西,女童听得懂吗?
走近才发现,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无数个“道”字。
“大哥哥。”
阿茵发现了赵渊,她仰起头,甜甜的叫赵渊。
谢念白这才注意到赵渊已经回来了。
“天色不早了,阿茵让曲娘送你回去好吗?”
摸了摸女童的发顶,谢念白温和的对她说。
赵渊表情微妙,他第一次见谢念白这样...温和的模样。
谢念白即便是对她的侍女多有维护,但是态度也总是冷淡的。
哪里...像这样温柔。
阿茵乖乖的跳下谢念白的怀抱,末了还对谢念白和赵渊再见。
“姐姐再见。”
“大哥哥再见。”
真是有礼貌的小孩。
心里这样想着,谢念白的嘴角上翘,笑意怎么看怎么明显。
赵渊更是惊讶了。
他今天忽然见到了谢念白许多不同的样子,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君侯。”
赵渊见她对自己要疏远许多的模样,心里有些痒意。
“这是我让人做的新斗篷。”
递给谢念白一件厚实崭新的斗篷,这是赵渊亲手猎下的动物,然后让人制作而成的斗篷。
他早就觉得谢念白的斗篷看着陈旧单薄,想给她换一个新的。
又正好最近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不仅赢了,还救回来了他本岌岌可危兄弟,这段时间处理扫尾工作时,他忽然就想起来出去猎了一只动物。
赵渊觉得不论怎么说,他都有理由可以送出这个斗篷。
为这次送礼准备的理由,赵渊没有用上。
因为谢念白自然的接过了他的斗篷收下。
“多谢君侯。”
也不问他为什么给她这个。
感觉好像一身力气没地方使。
赵渊沉默的站着,最后还是说一句,“不客气。”
后来谢念白了解到这次魏侯关绰算是大败而归,赵渊走的那日,济阳城内不算多的人们夹道欢送。
妇孺们脸上挂着真切的笑意,谢念白很不解。
在临行前,谢念白要和阿茵小姑娘告别,于是她去到了阿茵的家中。
阿茵家中家徒四壁,日子过的穷苦潦倒。很难想象,这样的家庭里,有阿茵这样阳光明媚的女孩儿。
许是谢念白眼里的心疼太过明显。
妇人脸上挂着淳朴的微笑道,“夫人别难过,日子已经越来越好过起来了。”
“燕侯来此前,我们日日担惊受怕。种不了地,吃不了饭。没有人要济阳城,但是又都来打济阳城。”
谢念白知晓济阳城的尴尬地理位置,是个收下会吃力不讨好的城池。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天天吃到菜饼了。”
“而且再过几个月就不用吃前几年的陈米了。”
“我们会秋收的。”
我们会秋收的。
妇人说的很自信。
赵家军离开济阳城时,谢念白再一次看到了这样淳朴笑容,以及笑容背后的自信。
仿佛这千军万马就是他们的底气。
坐在马车里的谢念白心里有点淡淡的疑惑。
这些不是她认知范畴里的东西,也不是她从前学习过的东西。
“夫人。”
女子火热的声音随马蹄而至。
撩起车帘,崔敬夷朗声在车外呼唤谢念白。
“怎么了?”
谢念白冷白的身姿微微探出车窗外。
“她们说谢谢君侯,所以想要送你手编的花环。”
崔敬夷指了指路边的一群妇人,她们被谢念白看到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避。
“谢君侯,为什么要送我花环?”
谢念白轻声问道。
她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夫人!因为你是君侯的夫人啊!”
崔敬夷朗声笑道,她勒了勒马儿,身子在马上晃了晃。
她笑说,“夫人要戴吗?”
谢念白有些迟疑的看着崔敬夷手上的花环。
“夫人不想戴也没事的......”崔敬夷怕谢念白不喜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主动收回了手。
微微发凉的手握住崔敬夷退回的手腕,冷白的肤色在阳光下,白的灼目。
接过花环,谢念白将它戴在自己的头上。
她又一次看向那群妇人。
妇人们这次不再躲避,她们都目光呆呆。
“哈哈哈哈!她们一定是被夫人的美貌惊呆了嘞!”
崔敬夷大笑,她晃悠在马匹上,口中还吹了个小曲儿。
马车逐渐远行,谢念白回首那几名妇人,她们已经不再目光呆呆,相反,她们目光里全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是最美丽心善的女子了!”
崔敬夷忽然大喊一声,就嬉笑着纵马跑向前方,她的话久久回荡在了整个行军的队伍上空。
“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曲娘口上这么说,却不讨厌崔敬夷,她还好奇的看着崔敬夷远去的背影。
谢念白伸手,温热的日光将她冰凉的手掌晒得暖和起来。
仰起头,花环上细小的花蕾被微风吹的颤动,花香环绕、暖阳沐身,是久违的宁静致远。
谢念白喃喃道,
“真是...奇怪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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