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府外现在正处于狂欢状态。
昭阳虽说是西凌首府,但省份偏远,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大官儿,然而今日,风云涌动,朝廷军政方面大员齐聚昭阳,昭阳百姓也觉得脸上光彩无限。
先过来的是住在西凌总督府的刑部尚书,监察御史,以及大司马,大司徒。
八抬大轿,顶翎辉煌,官儿们在昭阳府门前下轿,互相揖让,远处一条声,“快瞧,官儿们的方步原来是这样摇的,嘻嘻真好玩。”
大佬们脸皮抽动,将昭阳临时父母官太史阑在肚子里骂个半死——这治下百姓怎么教化的?
随即是乔雨润的车马,乔绿茶最近连遭挫折,难免有几分灰扑扑的,不过还是勉强装扮了,穿一身绛紫宫裙,华贵端庄,只是终究无心作秀,掩着脸匆匆进门。人群看她来,倒默了一默,随即人群里爆发一声大叫,“乔指挥使,今日身上可还方便?小的家中世代专卖女性用品,稍后如果需要,打86788888,立即送货上门!”
乔雨润背影一僵,险些栽倒在昭阳府门槛上……
百姓们一阵沉默,随即哄然大笑,都纷纷回头找那说话的人,问“打86788888是什么意思?”不过哪里还找得到?
这自然是太史阑的安排,乔绿茶一心要在昭阳建立良好形象?不行,她不允许,好歹这是她的地盘。你要树碑,我就给你拆,茶馆酒肆,最近都在将上次公审那些隐约的细节,编了段子在讲,其中“指挥使堂上来癸水,女府尹当堂送经带”之类的笑话儿,昭阳城已经传疯了。
人们乐呵的同时,也难免对乔雨润有几分不齿,一个女人,在公堂之上,为了阻扰公正审判,连这种理由都敢扯出来,真是不知羞耻。
最爱面子的乔大人,这下面子里子,都给太史阑撕了个干干净净,这比戳她一刀还让她难以接受,这下款也不摆了,秀也不作了,用最快速度闪了进去。
百姓们的注意力却已经转了——后方忽然一阵马蹄声!
急如暴雨,席卷而来,这边刚刚听见声音,那边马蹄已经踢到最外圈百姓的背心,随即便是一连串的暴喝,“少帅驾临,让开!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百姓哗然,一边怒目回瞪一边急忙拉住自己的亲朋好友走避,原以为会看到车如流水马如龙,马上少帅披风横卷,狂驰而来的飒爽英姿的,结果让开了半天,彪悍英武的骑兵确实看见一大堆,狂驰而来分列两排等候,又等了一阵子,才看见一顶轿子晃悠悠而来,轿子垂着帘子,遮掩得密不透风,一路直接抬进了昭阳府,传说中二郎英姿,连根毛都看不见。
“这纪家少帅不会是个娘们吧?”人群里又有人在怪声怪气地笑,“堂堂军队少帅,竟然坐轿!”
轿子里伤势未愈,只能叉腿坐着的纪连城,青白的脸皮子一阵扭曲地抽搐……
纪连城抽着进门了,外头百姓忽然开始了今天最热烈的一场欢呼。
“晋国公!”
长街那头,顺着纪连城士兵刚才开出的道,数骑奔驰而来,除了正中一匹马火红纯正之外,其余一色深黑高头骏马,金色鞍鞯,青色劲装,装束得利落紧致,青色劲装的肩头,金色图腾纹样中间一个古朴的“晋”字。
骑士们尖刀阵型而来,却在将要接近人群时霍然一分,那么多匹狂奔中的马,转折分驰时毫无滞碍,扬蹄如行云,落蹄分流水,唰一下如海面分波,分开后齐声一顿,瞬间静止,骏马及那些拉马的劲健双臂,肌肉齐齐一鼓。
“哗!”
百姓们眼花缭乱,惊叹不绝。
他们不懂骑术,只觉得痛快好看,觉得比起刚才那所谓正规军统帅的天纪少帅属下,容家的护卫才更像精英军人。
男人们看护卫,女人们看男人,两边护卫一分,男人们还在欣赏那些名马,女人们已经在尖叫。
黑马群中驰出一匹红马,火红,似朝霞朗日,毫无杂色,马上人一身珍珠白,锦衣式样介乎宽袍和劲装之间,潇洒又利落,镶嵌了青金石的腰带颜色鲜明,宝石熠熠闪光招眼,更招眼的是他的容颜,明净璀璨,皎洁珠晖,尽现人间线条轮廓之美。
有种人美到极致,反而说不出哪里好,只觉得一眼看过去,熨贴如意,欢喜到了心底,为这眼神的美妙邂逅。
戴着斗笠头纱的姑娘们前赴后继,想要摔折在他的马下,路边的各色花儿瞬间被采了大半,纷纷如雨洒在他经过的一路上。
容楚含笑,策马而过,掠起的珍珠色衣袂,卷着碎去的落花,一路芳香,一路倾慕的眼光相送。
他的飒爽利落,风姿卓然,和刚才大轿深藏的纪连城正是鲜明对比,他的护卫彪悍却不扰民,他本人高调却不风骚,和纪连城狂妄作风又是一个对比,众人都觉得瞬间被洗了眼睛,不虚此行。
只是有人觉得,似乎晋国公脖子上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他过去得飞快,没看清楚。
眼看容楚也快马入了昭阳府,想来也没旁人来,众人都心满yi足地往后退了退,打算到荫凉的地方避避。
人群还没散开,忽然又听见一阵喧嚣,随即便见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飞驰而来,穿过人群的缺口,直奔昭阳府门。
这些人衣裳装束,神情气质,和南齐人不太一样,有人认出来,疑惑地道:“咦,咱们南齐人审案,他们东堂人凑什么热闹?”
也有人道:“咦,又是一个美人!今天好眼福,见到好多漂亮人物!”
当先的少年,肌肤雪白,下巴微尖,一双美丽深沉若藏了浩瀚星空的大眼睛,整张脸玲珑而精致,和容楚的翩翩风华比起来,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美。只是脸上神情太骄傲了些。
这群人驰到警戒线前,果然被拦住,负责警戒的昭阳推官彬彬有礼,却坚决不许他们再进一步。
这也是太史阑的吩咐,她晓得司空昱这个闲得无聊的家伙,一定会来凑热闹,她可不想被这骄傲任性的家伙坏了事。
那群眼高于顶的东堂少爷们在警戒线外吵吵,“我们们是在观摩贵国法治,回国加以发扬的!”
推官按照太史阑的吩咐,笑容可掬回答,“正好,敝国对外律法第一条,本国内政,不容他国干涉。请贵国好好发扬。”
“你们不敢给我们们旁听贪腐大案,可见内政败坏,意图遮掩!”
“贵国明启女王六年太宰贪腐案,据说在本国都根本没有公审,事后太宰莫名自杀,想来贵国的内政,一定清明得很。”
“谁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昭阳府代府尹,将来可是我们们世子的女人!我们们来为未来世子夫人助威掠阵,这也不行?”
推官还是早有准备,笑容可掬地道,“代府尹大人说了,她的婚事自己做主,不是谁掏出只鸟就可以换她终身。当然,如果你们东堂实在没有女人,世子找不到老婆,她不介意在南齐给他介绍一个,收点介绍费就行。”
有听见的百姓哧哧地笑,司空昱也不生气,反而瞪了那个说话的少年一眼,冷笑道:“太史阑教你这么说的吧?行,我知道她就这德行,既然她不要我进去,我就在外头给她掠场,男人,没必要和女人计较。”
他下马,退后一步,手一挥,带来的人也早有准备,就在警戒线外一步,支起棚子,备下桌子茶水,司空昱带着他的人,施施然在棚子里坐了,正对着昭阳府。他棚子搭得宽大,四面百姓有人挤进来遮阳,这少爷今天也好性子,一概不管。
那边容楚正要进昭阳府,回头看见这边动静,一笑,遥遥抱了抱拳。
司空昱抬起脸,冷哼一声。
他今日坐在这里,确实可以算是掠阵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东堂每年来参加天授大比的使者,都是受到两国契约保护的,南齐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便会带来不小麻烦。东堂使者身在何处,该地官府所有军事力量都会给予一级警戒保护。
本来因为上府兵换防,现在守卫整个昭阳府的是天纪军,这对太史阑不利,但司空昱今日坐在这里,负责治安的天纪军就必须先保证他的安全,这便等于给太史阑去掉了一重麻烦。
这是容楚谢他的原因。
司空昱当然不会接受这谢意,要谢就太史阑亲自来,你容楚算啥代表?
他坐定,喝一口茶,里头,登堂鼓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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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传来!
开堂!
南齐开国以来第一大案,大的不是案情,而是涉案者的身份。
南齐开国以来最华丽的旁听队伍,代表政界的三公,代表军界的纪连城,代表勋爵的容楚。
朝廷三大势力的顶尖人物,到齐!
今日刑部尚书主审,监察御史副审,昭阳代府尹陪审。
鼓声一响,左右两侧,坐下当朝大佬。
左边大司空章凝、天纪少帅纪连城、西凌总督董旷,西局副都指挥使乔雨润。
右边晋国公容楚,大司马宋山昊,大司徒席哲。
三公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头有令,这次的过堂不需要他们亲审,而主审刑部尚书和监察御史都是康王的人,太史阑官职低,只能做个陪审,就是点头的份,所以这次过堂虽然简单,但要顺利拿到供词——难!
主审副审的屁股都坐在被告那里,案子要怎么办?
他们很忧心,倒是太史阑还是那睥睨无所谓的样子,这样子看在容楚眼里那叫天生自信,看在三公眼里那叫盲目自信——这女人是不是皇太后坐在上头反对,她也觉得她有办法让太后闭嘴?
六个人对面坐下,互相目光一触。
乔雨润目光忽然一直。
纪连城眉头一皱。
董旷眉毛高高挑起。
三公面面相觑,然后开始咳嗽。
几个高官的眼神都在容国公的脖子上转来转去,充满诡异。
国公爷的脖子上,有道形状更诡异的紫红色痕迹。
国公爷坦然高坐,对所有人点头微笑,他一点头,脖子上那一道红印便一跳一跳,很明显,很明显。
那印痕,在场的人大多是过来人,眼神疑惑,都觉得似乎像咬痕,又似乎像吻痕,但是咬痕没这么轻,吻痕嘛……又似乎只有一半?
但不管是咬痕还是吻痕,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人的嘴巴才能造成的。
三公瞧着容楚坦然自若模样,都恨不得捂起老脸。
脖子上顶着这么个玩意,也敢招摇过市!还笑得一脸淫荡!
纪连城冷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一脸鄙视。
乔雨润瞄一眼那痕迹,望望后堂,若有所思。
容楚微笑,面上从容,心里其实也没这么舒坦。
那个坏女人!
啃哪里不好,位置啃那么高,高领都无法遮住,生生让他带着这么个痕迹来公堂,免费给所有人观赏。
不过国公脸皮厚,第一轮目光洗礼完了,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唯一的小小遗憾是——如果这是个完整的美妙的吻痕,该多好。
当然,他知道这个臭女人绝不肯成全他的……
后堂一响,主审官员们到场,太史阑走在最后,懒洋洋的容楚,立即腰直了。
太史阑靛蓝色官袍,上绣红色朱鸟,没有戴那个她觉得傻兮兮的官帽,男子一般束发,长身玉立,步履带风。
望去就是个精精神神的俊俏少年。
纪连城眼底鄙视更浓——不男不女!
容楚眼神大亮,他还是第一次看太史阑穿官服的模样,南齐官服那么丑,嗯,只有他家太史,才能穿这么好看!
“带马管家!”
三公为了避免多生枝节,之前就表示首告证人证据已经落实,无须再次过堂,这次过堂只审重要新人证马管家一人。刑部尚书和监察御史本想反对,终究拗不过三公,所以一坐定,便直入主题。
纪连城听见这句,眼睛一亮,手一挥,外头一队衣甲整齐的天纪士兵立即进来。
太史阑一看见那群人,眼睛也一亮,邰世涛赫然在其中——他终于进入精兵营,成为纪连城的亲信了?
她心中狂喜,却立即低下头,装作翻案卷。
纪连城此刻倒没注意她,只是对三公道:“听说上次押解案犯上堂,曾经延误过久?想必这昭阳府内警卫还不够安全,我天纪军既然已经入驻昭阳,昭阳府大小事责无旁贷,就让他们陪同去提领人犯,以免发生问题。如何?”
三公笑笑,脸颊上皮肉抽动——你派人保护?你派人保护才会出问题!
乔雨润皱皱眉,低头喝茶,她不认为这是好主意,上次她拦截不成,以太史阑的性子,这次还会给人机会?
不过她和纪连城,说到底也不算一个阵营的,只不过暂时有共同敌人罢了,纪连城不会听她建议,她也懒得劝。
她算是发觉了,和太史阑玩心眼阴招,难有胜算。
唯有以强权,以无法回避的强权,压她!
“人犯押在昭阳大牢,可由昭阳府尹安排提领。哦,太史大人,你就不用亲自去了,我们们这里还要看案卷。”刑部尚书不待太史阑答应,便主动做了安排。
纪连城唇角浮现一个阴冷的笑,手一挥。
“哦,既然少帅愿意帮助加强我这昭阳府治安,下官自然十分乐意。”太史阑点头,挥挥手,几个衙役转身向后堂走,纪连城那队精兵立即跟上。
邰世涛走过太史阑身边时,太史阑抬起头,两人目光瞬间交汇,太史阑给了他一个“什么都不要做”的眼神。
邰世涛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跟着往后衙去了。
纪连城望着自己属下的背影,眼神阴狠——他要做的,会比乔雨润想象得更狠,抢夺或者灭口一个人证算什么?那还是会惹上麻烦,他要搅乱整个府衙,放走整个大牢的犯人,再以追剿为名,将昭阳府搅得寸瓦不留,好好出一口恶气,也让这场审判,永远无法进行!
纪连城这边的人一出去,容楚目光也对外头转了转。
一阵风声掠过去了。
那边纪连城的手下跟着昭阳兵丁一出大堂,就将那些兵丁包围,“带我们们去大牢,把钥匙带着!”
兵丁们乖乖照办,带他们去隐在地下的昭阳大牢,开了门,里头黑沉沉的,一股酸腐的气息冲了出来,天纪军领头的士兵用刀抵住狱卒的脖子,“开门!”
“军爷……”狱卒抖抖索索地问,“是开那个人犯的牢门么……”
“开所有的门!”那士兵一声狞笑。
“这……”
“钥匙给我!”那士兵劈手夺过钥匙,带人下到牢狱,也不管牢里都是些什么人,哗啦啦一起把锁都开了,站在门口大喝,“里面的人听着,半刻钟内这里要起火,想活,就自己出来!”
里头静了静,随即一群脸乌漆抹黑的人冲了出来,天纪士兵冷笑着让到一边,等着这些人冲出去,惊动了别人,然后他们再大叫“昭阳府监管不力,囚犯大量越狱”追出去。
那群人冲了出来,天纪军冷笑抱胸等着,有人开始往地上浇油,准备烧得更乱些。
一个汉子冲过那个小头目的身边。
忽然一伸手,夺过了那士兵的刀!
他这边一出手,随即那些冲出来的“囚犯”,都纷纷出手,一把夺了身边那些天纪士兵的武器。
那些士兵还在等“囚犯”冲出去一段距离再闹起来,哪里想到这些人突然出手,只觉得手腕一痛或者肩头一轻,武器已经到了别人手里。
抢到武器的“囚犯”,齐齐咧嘴一笑,手中大刀一反,刀背啪地敲在天纪士兵的头上。
天纪士兵一个个无声昏倒。
角落里只剩一个邰世涛,他的武器没有被抢去,正和抢他刀的汉子对峙。
那汉子忽然对他龇牙一笑。
邰世涛一怔,觉得这笑容有点熟悉,仔细一瞧,惊道:“周七!”
周七“嘘”了一声,邰世涛立即住口,周七看看别人都昏了,才悄声问他,“怎么说?也照样拍昏你,还是放过你,让你去和纪连城表功?”
“不。”邰世涛稍稍思索,答,“我一个人逃出来,纪连城会怀疑,你也拍昏后,稍后我自己想办法。”
“好。”周七一笑,大刀一反,啪一声把邰世涛也干脆地敲昏。
“一群傻叉。”周七低头看看那些昏迷的士兵,学了一句太史阑的口头语。那群“囚犯”嘻嘻笑着聚拢来,脸上泥灰掉下来,赫然一半是容楚护卫,一半是太史阑护卫于定雷元等人。
“按计划来?”
“按计划。”
低声问答后,护卫们将这些昏迷士兵都拖了下去,扔回底下大牢,每座牢里,都直直坐着一个囚犯,囚犯身后,又有护卫,用刀顶着他们的背心。
刚才天纪士兵等在大牢门口,看见牢里有人奔出来就以为是囚犯了,其实这是人的一个认识盲区,太史阑就是利用了这个意识盲点。一个牢里其实有三个人,一个是扮演囚犯好出去制住天纪军的,一个是真正的囚犯,还有一个是看守囚犯的护卫,以避免牢门被打开后,囚犯真的冲出来带来麻烦。
她和容楚事先推算过纪连城等人的行事,觉得乔雨润在牢门前吃过亏,这次绝对不会再打大牢的主意,而以纪连城的性格作风,以及拥有军力这种情形来分析,他想的必然是要搅乱昭阳整个府衙的治安,当然他的兵不能公然在昭阳府内烧杀抢掠,那么能煽动或者说放纵的,只有昭阳大牢里的囚犯了。
这是推理,对于两只狐狸来讲不在话下。
天纪军的士兵被扔回大牢,在牢里负责看守囚犯的护卫也走了出来,把牢门重新锁上,把这些士兵的武器扔在地下,然后拍拍手,走了。
他们一言不发,牢里的囚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人出出进进是要干什么。
随即他们就发现躺在地下的士兵,穿着质地良好的青色软甲,软甲上每片铁片都擦得闪亮,黄色军衣,上好的牛皮靴,靴子以及软甲上都有清晰的印记“天纪”。
“天纪军!”
“外三家军之一的天纪军!”
囚犯们大多是江洋大盗,各有必死之罪,都知道天纪军的威势,一惊之下又是一喜,反应快的瞬间明白——这是给他们送人质的!
虽然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但生机面前谁肯放过任何机会,囚犯们纷纷捡起地上武器,架在那些昏迷的士兵脖子上,随即仰头对上面大叫,“放我们们出去!快放我们们出去!不然我们们就杀了这些天纪士兵!”
……
半刻钟后,大堂上还在等待押解人犯的官员们,忽然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动。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不好了!”一个典史匆匆奔了进来,大叫,“出事了!大牢里出事了!”
“啊哈!”纪连城立即站了起来,跳得太快扯到伤处,他俊脸扯扁,导致脸上的笑意十分怪异,“太史阑,你怎么管理昭阳大狱的!这押解证人的节骨眼儿,你管理的牢狱里囚犯竟然暴动越狱!”
他身边乔雨润忽然皱一皱眉,伸手一拉他衣襟,可惜纪连城正在兴奋中,根本没注意。
“哦?”太史阑抬起眼,眼神讥诮,“少帅真是神人!我们们都坐在这里,典史只是说大牢出事,怎么少帅就知道,是囚犯暴动越狱了呢?”
“呃。”纪连城脸色一青,这才发觉失言,随即冷笑一声道,“大牢出事,自然是囚犯暴动越狱,还能有什么?”
“这也未见得。”容楚忽然笑吟吟接口,“或者有人得了急病,或者有人要害受伤,疝气啊什么的。”说完眼角对纪连城裤裆瞟了瞟。
“少帅是嫌我这昭阳府凳子太窄了么?”太史阑立即接上,“这么叉腿坐着,想必不舒服,要么下官给少帅换个宽大的凳子?”
说完她喝茶,容楚也喝茶,两人茶杯上对望一眼,太史阑扯扯嘴角,容楚傲娇地转头。
别扭。甚别扭。
纪连城瞧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还要装模作样,叉着腿,气得连裤子都在发抖。
三公的眼神也诡异地飘了过来,似乎对他的裤子真的很好奇,纪连城赶紧一屁股坐下去,冷笑道,“莫和我扯嘴皮子,先交代了你的事情要紧!”
“确实。”上头刑部尚书厉声道,“大牢出了什么事!人犯如何还没押来!”
“回诸位大人。”典史战战兢兢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前去帮助押解人犯的天纪诸位军爷,忽然抢了钥匙,进入了大牢,然后……被囚犯们挟持住了,现在囚犯们以诸位军爷的生死威胁,说不放了他们,就杀了……这些天纪军爷……”
大堂上忽然静寂如死。
刑部尚书眼珠子似乎瞪出了眼眶外。
监察御史正在喝茶,忽然呛住。
三公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瞟瞟容楚,又瞟瞟太史阑,不确定是他们哪一个的手笔。
或者,两人合作?
乔雨润浑身一僵,立即转头去看纪连城。
纪连城已经木住了。
神智和意识,在此刻都发生错乱,脑海里飘来飘去,只剩下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他终于大声喊了出来,“不可能!不会这样!”
“哦?”太史阑斜眼瞟着他,“那少帅认为应该是怎样?”
她不待纪连城回答,霍然站起,手扶桌案,盯住了纪连城。
纪连城浑身一冷,觉得好像身在悬崖之上,瞬间被一只苍鹰给盯住!
“少帅是不是认为,”太史阑唇角一抹冷笑,话说得又急又厉又快,“此刻应该是我的囚犯,忽然莫名其妙冲出大牢,在我昭阳府内乱窜,而你的士兵,此刻应该充当着围剿追捕越狱囚犯的重任,跟在后面,追杀逃犯?”
“你……”纪连城没想到她真敢当面说出来,身子向后一仰。
太史阑走出桌案,一步步向他行来。
“少帅是不是认为,你的士兵应该在追杀逃犯,然后,不小心烧了我的大牢?”
“没有!”
“少帅是不是认为,你的士兵应该在一个不漏地追逐逃犯,然后因为火头太大,视线不清,不小心误杀不少昭阳兵丁?”
“胡扯!”
“少帅是不是认为,”太史阑三步到纪连城面前,一伸手,指住了他的鼻尖,“你的士兵为了帮我追逐越狱囚犯,虽然烧我府,杀我人,乱我审案,但无罪有功,然后稍后你会为此请功,顺便向朝廷参我一本,昭阳代府尹太史阑管理不力,牢狱防卫松弛,导致囚犯暴动越狱,应予重罚,明正典刑?”
三句话问得一句比一句快,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热血如沸,三公目光灼灼,若不是限于身份地位和立场,此刻便要叫好。
当庭戟指天纪少帅,劈头痛骂,南齐建国以来,未有人也!
“太史阑!”纪连城被指住脸,小白脸瞬间涨红,终于失态咆哮,“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谁给你资格对我这样说话!”
“天理公义给我胆子!”太史阑答得飞快,衣袖一甩,“我连你的鸟都敢踹,我在乎你的脸?”
“噗。”容楚的茶及时喷了出来。
纪连城向后一倒,似乎要晕,乔雨润死命掐住他大腿,才把他给救了出来。
满堂大佬寂然无声,一个个脑袋似要埋到桌子底。
见过彪悍的,没见过这么彪悍的!
席哲在呻吟,对身边宋山昊道,“赶紧把陛下接走吧,这女人太可怕了……”
宋山昊深有同感地点头。
太史阑这还没完。
“少帅,赶紧去救你那群越帮越忙的兵们吧。”她冷冷道,“下官真的很为天纪军难过,都说天纪战备松弛,将官懒怠,下官原先还不敢信,如今可算瞧着了,等下还要想法子从囚犯手中解救他们,真是累。”
纪连城身子摇晃,扶住桌案,死死盯着她,眼神如嗜血毒蛇。
“太史阑!”刑部尚书来解围了,厉声道,“这是公堂,人犯呢?怎么还没押解来?”
“尚书大人问得真及时。”太史阑一转身,手一抬,冷喝,“起!”
众人正自愕然,忽然公堂中间,那一大块青石地面忽然慢慢突起,随即,一个笼子,从地底升起。
笼子里,坐着蒙了眼睛的马管家。
堂上一瞬间惊叹四起。
谁也没想到,马管家,竟然根本不在大牢,而是被太史阑藏在了公堂地下!
较之上次将囚犯藏于别的囚牢,这次她更加别出心裁。
惊叹声里,太史阑淡淡的声音响起。
“哦。忘记说了。”她道,“其实根本不必去大牢提犯人,他就在这公堂下。”
“噗。”
一口鲜血喷出,溅在铁笼上。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砸在了纪连城脑袋上。
继容楚之后,太史阑也成功地,气吐血了纪连城……
“好!”远处长着钛合金眼的司空昱,霍然站起拍手叫好。
他眼底光芒闪亮。
看太史阑行事,就是痛快!
周围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司空昱起身叫好,也情不自禁跟着欢呼拍掌,哗啦啦的叫好声拍掌声传进来,纪连城两眼反插,差点没晕过去。
“天纪军兵强马壮,向来不允许他人干涉内务。”太史阑随意卷了卷袖子,“所以天纪军被囚犯挟持之事,请恕下官不敢插手,劳烦少帅亲自处li。哦,”她还不忘记关照一句,“注意工作方法,不要再毁了我的大牢和官衙。”
纪连城直直站着,仰面向天,似乎在回血,随即一言不发,衣袖一甩,往后堂去了。
难为他还算有定力,居然没真的倒下。也居然能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羞辱,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太史阑笔直站在大堂正中,环视一圈,面无表情。
大佬们jiē触到她的目光,心中无私的微笑颔首,心中有鬼的急忙避开。
骄狂的天纪少帅都在太史阑手下吃了这么大亏,颜面扫地,当堂遁走,别人此刻更没心思和她做对。
还是赶紧审完,省得心脏受累。
“原来人犯藏在地下,此计甚好。”刑部尚书急忙道,“太史大人请归座,该好好问案了。”
太史阑回座,经过主审台的时候,意味深长瞄了两位主审脚下一眼。
刑部尚书和监察御史脸上汗唰一下下来了。
什么意思?
她瞄这一眼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们脚下也有个坑?
她能挖一个坑放囚犯,是不是就能再挖一个坑陷尚书?
这想法荒唐,可是两位高官想到底下这女人的行事作风,顿时觉得一点也不荒唐,这个女疯子,做得出来!
两位高官顿时如屁股长刺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逃离这可怕的公堂,连问话都是飞快的。
“座下何人报上名来!”
马管家被从笼子里拖出来,见过世面的王府管家,并没有怯弱之色,不卑不亢地道,“草民是康王……”
“康王殿下到——”
蓦然一声长长的传呼,打断了他的自报名。
马管家浑身一颤,堂上众人色变。
康王还是来了!
太史阑面无表情——前几天这位亲王伤得也不轻,还是支持着赶来了,殿下,菊花还好吗?
外头也起了一阵骚动,一大队王府护卫摆齐仪仗,逶迤而来,两排军官在前头开路,将百姓驱散。不过这些人都避开了司空昱的棚子,策马从棚子边绕过,好像没看见。开道的骑士过去后,康王的难得低调的车马匆匆而来。
很明显康王不想有任何耽搁,直奔昭阳大堂,不过他不想耽搁,有人偏偏要将他耽搁,司空昱忽然袍子一掀,出了棚子。
他直奔康王而去,人还没到已经老远一拱手,笑道:“是康王王驾吗?请容在下参拜!”
他往路当中这么直直一站,正好堵住了康王的车驾,车驾无可奈何的停下,康王有点苍白的脸探出来,怨恨地盯了司空昱一眼,勉强笑道:“司空世子别来无恙?本王今日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稍后本王亲自宴请世子赔罪。”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立即缩回头,喝道,“走!”
“王爷。”司空昱伸手挽住马车马头缰绳,道,“拣日不如撞日,正好在下有事寻王爷,王爷前几日和我在流云山庄谈的那件事,我觉得有些细节还需要敲定一下,您看……”
康王缩回去的脑袋唰一下又伸了出来,疾声道,“世子,本王忽然想起本国一件要务,确实需要和你申明一下,你不妨上车来谈?”
“还是王爷下车来谈吧,车上挤两个男人不嫌闷气吗?”
“本王车驾宽敞有何闷气?”康王盯着昭阳府门,焦躁得说话飞快。
昭阳府里,本该这时候抓紧时间审问的刑部尚书和监察御史,忽然都哑了口。
刑部尚书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道:“诸位……咳咳……抱歉……昨晚受了点风寒……咳咳……”
监察御史则皱眉看着案卷,对太史阑道,“太史大人,前头那份案卷好像有点涂改痕迹啊,这可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情况,你看要不要寻典史书案来,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太史阑盯着这两个道貌岸然的高官——你拖延,我拖延,准备审到天明吗?
“咳咳……咳咳……”忽然堂上也有人咳嗽。
太史阑一回头——哟,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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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来…别怕,没要票。
我只是在深情地、含泪地、鸡冻地伸手高呼:啊!燕倾天下终于出版啦!
处女作终于上市当当啦!
写作生涯第一个小圆满啊!
我等了两年啊!
出那么多本书,不会有哪本能如燕倾,予我惆怅又欣慰的心情。它的意义甚至无法用短短几百字说清。所以我给燕倾写完番外,还加了个后记,纪念那逝去的,寂寞又完满的时代。
那时我是菜鸟,那时我无人问津,那时我面对的都是亲切支持,那时没有现今的诸多纷争恶意。
我怀念那时代如同怀念逝去的青春,我爱那书如同爱菜鸟的单纯。
燕倾是我出版的第一本无删节作品。除了错字病句调整,没有删除大型段落,只加不减,原汁原味。
此刻珍重捧出,渴盼她能被更多人接受,但望诸君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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