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辈子的生日?”
时望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压了压惊。
真的,虽然知道这是容屿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但他现在只有惊,没有喜。上辈子的生日?总感觉听起来有点儿瘆人…
时望很无奈的道:“你怎么不给我过一过上辈子的忌日呢?”
容屿顿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缓缓开口道:“那是个悲伤的日子,不值得纪念。”
紧接着他又半真半假的揶揄:“不过如果你愿意过的话,我也可以为你操办一下。”
操办忌日……
时望只觉得后背一凉,打了个冷颤,连忙拒绝,“不不用了,我开玩笑的…”
哪有自己参加自己的忌日的啊?而且这要怎么布置?做个灵堂,挂上黑纱,摆上祭品,然后再拿着手机和自己的遗照与牌位来个自拍,编辑个“有些人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的文案发朋友圈?
时望拿起酒杯一口喝了,特酿的红酒度数不高,所以他仍然很清醒。
他垂着眼,慢慢用餐刀切开盘子里的牛排,看着截面分明的肌肉纹理,有些出神。
忌日这个词,时望虽然是以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出来的,但这个词的意义可一点儿也不轻快,相反,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凝聚了无数哀痛悲恸的血泪。
时望不知道他前世是怎么死的,如果是善终,容屿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的变老,失去呼吸,被创世神都无法扭转的时间洪流裹挟而去,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他是意外死亡,容屿又是怎么埋葬他的?
自从成为管理员之后,死亡这个词仿佛就离他越来越远,几乎是成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也无法想象与容屿生离死别的画面。
这些东西时望自己已经忘了,但容屿却是时时刻刻的记着的,因为他记着前世痛苦的分别,所以在面对今世的时望时,才会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控制欲望,想把他牢牢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吗?
这也许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体现,但方式错了,就会伤害到时望,伤害到这段感情。
时望放下餐刀,低声道:“不管游戏结局怎么样,谁输谁赢,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不用害怕。”
上一次容屿问过类似的问题,但他没有给出准确的正面回答。随着前世记忆的苏醒,这次时望可以毫不迟疑的回答:无论怎样,我不会离开你。
容屿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时望几乎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出乎意料的、明显的惊讶的表情。
容屿立刻站了起来,走到时望跟前,俯下身抱住了他。
时望听见他略显低哑的嗓音,感觉到手臂不断收拢的力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当这是你做出的承诺,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
时望哑然失笑,“那我以后要是反悔了怎么办,要把我锁起来关在地下室里吗?”
容屿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时望一阵悚然,心虚的问:“……你不会这样做,对吧?”
容屿还是没说话,低下头吻了他一下,作为无声的回答。
时望心里直打鼓,不依不饶的追着容屿问:“不是,你倒是给个准话,别糊弄我,我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流淌的河是无法回溯的,宝贝,说出口的誓言也无法收回。”
容屿用诗一般的语言阐述了血一般的事实,他温柔的注视着时望的眼睛,轻言蜜语的道:“你已经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如果你再敢提分手这两个字,我就用一条锁链把你锁在床上,锁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每时每刻都只能陪在我身边。”
“……”时望有点儿想哭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他明明只是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想说句深情款款的情话而已,还有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永远”这个词吧,这是什么神经病恋人啊,还带自己脑补的…
时望心惊胆战的吃完了这顿生日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引去赴鸿门宴的刘邦一样,被容屿虎视眈眈的看着,拿餐具的手都不稳了,吓得直哆嗦。
容屿却显得很愉快,心情也很好,他非常贴心的替时望切好牛排,拌好沙拉,还特别细心的挑了他喜欢饭后甜点,一口一口喂进他嘴里,喂一口还要顺便亲一口。
这画面如果拍下来放在报纸上,题目完全可以写《忠贞不渝:男子照顾瘫痪恋人不离不弃,现代爱情应被重新定义》。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时望和容屿一起去天台的花园走了走。
丛林掩映之下,时望能隐约看到花丛后面的白色圆台,虽然上面的笼子已经被撤走了,但时望还是想起来了,他当初就是被关在那个地方。
不过现在虽然又看见了,但心里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倒也不是说原谅了容屿曾经的所作所为,更多的还是时望自己释然了,觉得多想也没什么意义,与其忌讳这些,不如把精力放在眼前。
晚上容屿又留他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才送他回岛上去。
现在是六月七号,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三十一天,也就说游戏进度只过了三分之二,但参赛者人数却已经降到了个位数,5%。
光说数字可能并没有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但是游戏初始时,岛上的人有一百万,相当于一座城市的人口,而现在却只有五万,差不多就是两、三所大学的学生人数。
打个比方来说,这就好像一座城市里,除了两所学校里的学生之外,所有人全都死光了。如果不是岛上有那种透明人负责清扫现场,恐怕周边的环境已经是尸横遍野,吹来的风都是鲜血的味道。
最近的游戏难度并没有增加,可能是因为存活率太低了,剩余时间还很充裕,并不需要额外增加难度。
时望坐在旅馆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张草稿纸划拉着,随手在上面写了五万和五亿这两个数字,中间画了一个等号来表示二者之间的联系。然后他在“五亿”上画了个圈,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用笔尖点着这两个字。
忽然的,陆余星凑过来,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了看时望手中的草稿纸,好奇道:“小时,你这是写什么呢?”
时望一个激灵,下意识把纸揉成一团,攥进手心里。他心里有鬼,不由得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随便画画…”
“我没看清,让我看看呗。”
陆余星作势就要去抢时望手里的纸团,在餐桌旁摆放菜碟的齐哲也闻声看了过来,似乎对这边的情况有些在意。
时望的冷汗都出来了,他深知像陆余星这种敏感的人,一旦看到草稿纸上的图画,必然会联想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伊甸园之岛存在的秘密被人类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很多人都是靠着回家的信念才坚持到现在的,如果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牵肠挂肚的家人、朋友,或者说心心念念的财富、地位,在外界都不复存在,就算赢到最后,出去了也是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这种绝望甚至比游戏更可怕,会直接把他们推向绝路。
齐哲放下手里的碗筷,向时望他们走过来,平静道:“怎么了?”
陆余星回过头,笑嘻嘻的道:“小时在悄悄写情书,不让我看。”
时望哭笑不得,“我哪有写情书,再说了,我能写给谁?”
“写给你家那位貌美如花的神明大人啊。”陆余星又扑过去想时望手中的纸,时望闪躲不及,又被沙发挡着,无路可逃。
危急时刻,他直接把纸团塞进嘴里,仰起脖子,费力的咽了下去!
陆余星:“!!!”
他惊了,一把抓住了时望的肩膀,用力摇晃,“卧槽你至于吗,我就开个玩笑!快吐出来,别噎死了!”
时望被他晃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别,别晃,晕死了…我就两条命了,省着点儿用……”
齐哲连忙按住陆余星的手,然后端了一杯温水过来,送到时望跟前。
时望:“……”
虽然确实应该喝点儿水把纸团顺下去,但他总感觉怪怪的…
时望接过水杯来,喝了口水。等他顺过这口气儿之后,才发现陆余星和齐哲已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齐哲表情严肃,陆余星神色凝重,两人就跟审问官似的,面向了时望。
时望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怎么了?时间不早了,咱吃饭吧…吃纸吃不饱。”
“粥刚煮好,还很烫,先晾一会儿。”齐哲仔细的盯着时望,似乎在观察他的微表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什么?我能瞒着你们什么啊?咱们都是朋友…”
陆余星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唉声叹气的,要不然就是坐着发呆,你在因为什么事而焦虑吗?”
“这个…死的人越来越多,我当然很焦虑了。”
齐哲沉声道:“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别的吧,都到这时候了,你可以把这场游戏真正的目的告诉我们了。”
“这绝对不是神明的玩乐,而是一场清算吧?”
时望明白了,这俩人是有备而来啊。
自己藏起来(吃下去)的草稿纸只是个契机,是个导火线,其实他俩早就开始探究这些秘密了,只是借着今天的事问了出来而已。
时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隐瞒下去,或者是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但齐哲和陆余星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无法轻易糊弄过去。
信任危机往往是一个队伍分崩离析的征兆,在这种环境下,同伴之间的猜忌无疑会带来致命的风险。
时望知道无论如何齐哲和陆余星都不会伤害自己,但来自外界的危险却是时时刻刻存在的,如果彼此不敞开心扉,知根知底,就会给外人以可乘之机。
但是时望又很担心说出真相后会不会打击到他们,齐哲和陆余星在外面肯定也有牵挂的亲人、朋友。
时望陷入了纠结之中,齐哲平静的看着他,低声道:“你不用想太多,也无需为我们担心,我们想知道真相,就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会为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负责。”
他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时望无法再死咬着不松口。
其实齐哲说得很对,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刻意隐瞒,只会伤人害己。
时望长长的出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混乱的思路,缓缓开口:“是这样的,这个所谓的伊甸园游戏,其实就是一个人口削减计划。”
齐哲立刻就明白了,“人口削减,不只是削减被选中的这一百万人吧?”
时望黯然的点了点头,“在游戏结束之后,那些神明会根据最终存活率来决定留下多少人口,这是相对应的…”
话音未落,陆余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变得尖锐,“现在的存活率可是只有5%,而且游戏还没结束,难道说外面要死九十多亿人吗?!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杀就杀!”
时望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陆余星的反应让他想起来了,当初他也是这样,情绪激动的跟容屿对峙。
他曾独自一人站在神只的审判庭之下,形影单只的面对众神交错的视线,强撑着一口气为人类辩护。他试图让高高在上的神只们明白,人的生命有多么宝贵,不能随意夺取。
但最终得来的只是冷漠和驳斥。
时望不记得当时有没有人直接出言嘲讽了,也许十神顾忌着容屿在场,自己又是他长达千年的爱人,所以并未开口嘲笑,但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完全把时望当成了一个天真的、弱小的笑话。
那时候他真的是孤军奋战,没有人帮他,他一个人东奔西走,才终于争取到了这个看似残忍,却是最后的一线生机的游戏。
因为想到了这些,时望的表情变得失落起来,眼睛也有些酸楚发红。
三人之间气氛凝固,齐哲一直观察着时望的表情,见他情绪不稳,便沉声喝道:“陆余星,坐下!”
这一声断喝,让陆余星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坐回沙发,匆匆解释道:“抱歉,小时,我没控制住情绪,我就是太惊讶了,不是冲你发火。”
时望摆了摆手,“没事,是我不该一直瞒着你们。”
在齐哲及时的控制下,气氛又缓和了下来,时望继续往下说。齐哲和陆余星毕竟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是可以勉强接受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的。
齐哲问:“你刚才说的削减,是以什么形式展开的?”
在自然界中有一种生物叫做旅鼠,身体圆滚滚毛茸茸的,从普遍意义上来说算是长相可爱的小动物。
旅鼠繁衍能力极强,一年能生产七、八次,一次生十来个幼崽。栖息地显然不能容纳这种爆发式的数量增长,所以旅鼠们就会在本能的驱使下,自发性的组织一场集体跳海自杀,又或者是身体内的激素改变皮毛颜色,从灰棕色变成显眼的橘色,吸引掠食者的捕杀。
因为有这种自杀本能的存在,旅鼠的种群密度才能恢复正常,保证整个族群继续生存下去。
但人类是没有这种本能的,也不符合人道主义,所以如果神明想要削减人口熟练,必然是用某种暴力残忍的手法,就像这场游戏一样。
时望低着头,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十指交拢,有些不安的用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食指关节。
他喉咙发涩,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灾难。”
“…地震,海啸,飓风,甚至还有匪夷所思的怪物,这些灾难正在迅速的收割人类的性命,摧毁他们的文明,毁灭他们的居所。”
"你先等一下。"
齐哲敏锐的察觉到时望说的是“正在”,而不是“将会”,他眉头紧锁,“你说的正在,是什么意思?”
“这场清算已经开始了,是和我们的游戏同步进行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外面已经只剩下五亿人了?”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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