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楼内。
栀年工作忙,出去接了个电话间隙,只只便趁机想要多点些菜。
“爸爸我要吃椒盐虾、小炒汤圆、糖醋鱼…”
只只坐在板凳上摇了摇头,脸上粉团团的肉似还跟着晃动了一下。
这一幕正巧被一旁的小小捕捉到了。
小小想起只只上回说自己胖,怒意与不甘齐齐涌上心间,妈妈跟自己说的“要谦让妹妹”也抛之脑后。
小小哼哼唧唧了几声,撇着眉毛道:“吃这么多也不怕胖…”
只只小脸马上皱起来,也不告状就这么愤愤瞪着她那嘴欠的哥哥。
清凌凌的眸子马上涌出了雾蒙蒙一片。
顾君弦看着一阵心疼,马上将只只抱起来,看着娇嫩的小公主,就像在看小时候的栀年,心巴都要被小公主甜化掉了。
男人眉间含笑,宠溺快要从眼里溢出来,“我们只只不胖,嗯?”
只只吸了吸鼻子,像有了靠山:“嗯嗯对哇,哥哥才胖!”
顾君弦侧眼看了下小小,和方才看只只的眼神大相径庭。
眼中冷色毫不遮掩,大有帮只只报仇之势。
就不像亲生儿子一般:“嗯。他最胖。”
小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得了。
好好好。
爸爸就是个女儿奴。
小小嘴撅得更高,侧过头闷头吃饭。
小小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还是敬槐叔叔好,我不要你当我爸爸了,女儿奴…”
小小和只只对爸爸这个概念意识很弱几乎等于没有。
他们眼里,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似乎就是自己的父母。
亲不亲生,大抵得等他们长大才知道。
抱着只只的顾君弦一下顿住。
男人凤眸半眯,微垂头。额前碎发让长睫投下来的阴影更厚,让人瞧不见其中情绪。
“苏,佑,辰。”
小小肉肉的身子抖了下,咬着肉没再敢吱声。
爸爸变脸好快…明明前几天还跟自己亲亲抱抱的…
男人都是这样吗…得到了就不珍惜。
小小总觉得爸爸像披着羊皮的狼。
小小勉强挤出一个笑,胆战心惊却讨好着问:“怎么了。”
男人腾出只手,突然用了些力掐着小小肉乎乎的脸蛋。
“我是女儿奴。”
“有意见?”
小小马上疼疼疼地喊出声,逗的旁边的只只咯咯地笑着。
“没没没…没意见。”
顾君弦挑了挑眉:“我是你爹。”
“这事儿。”
“有意见?”
说着男人力道又重了些 。
小小脸皱巴在一起,叫的更大声:“没没没…没意见…”
顾君弦满意地放开手,回头望只只,又恢复了宠溺的笑:“只只,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小小揉着红肿的脸,刚想幽怨出声说“这叫狗仗人势。”
便听到男人来了句。
“这就叫打肿脸充胖子。”
“胖,就是这样,被人掐出来的。”
小小:“…”
小小心里委屈。
他没说错呀,爸爸现在变脸好快,心里一下就倾向妹妹那边了…
他揉了揉鼻子,招谁惹谁了啊。
不一会儿,包间里便又把方才只只点的菜给上齐了。
这会儿栀年刚好从包厢外面回来。
水云楼原本是专做私房菜的私厨。因着顾君弦是这家餐厅的会员,每年年末结账,因此待遇极好,刚来便已经上好了儿童套餐。
栀年回到包间,看到桌子上又多出来的菜的菜,眉头皱了下。
顾君弦现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栀年脸上的表情,自然是注意到了栀年微蹙起的眉。
顾君弦马上想握住栀年的手,栀年躲开。
栀年眉间褶皱更深:“只只发烧刚好一周,不能吃这么香辣的菜。”
栀年是江南人,语音语调本就有着吴侬软语的软糯,再加上她音色软绵绵的,连生气起来都好似在撒娇。
虽是藏了些愠怒,但一字一词就快把男人的心给柔化。
顾君弦从来不知道。
她连生气起来,他也会如此欢喜。
恨不得马上把心掏给她。
就像挠了猫猫的肚子,有些猫猫还会跳起来朝他挥爪子。
而栀年此时的训斥,落在顾君弦眼里,就和猫猫伸爪无二异。
他很少见栀年动怒的模样。
因为原来都是他对她撒气。
念及此,顾君弦心酸了些,语气间宠溺更甚:“还想吃什么?”
栀年刚想继续说“只只疫情时候落下了些肺部积弊,平日里都要注意饮食清淡”,视线落在正大快朵颐的小小和只只身上。
小小和只只知道有了爸爸,应该…
也挺开心的吧。
除此之外,她也不打算告诉他太多关于,刚才电话里经理告诉她再过一个月就要将她公派到临安三年。
到时候她会带着小小和只只过去。
再与男人无关。
是以,话到唇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必要跟他多说些什么。
栀年不想再理他,将只只碗里的东西赶出来些放到了小碗里。
顾君弦现如今果真是恶狼变忠犬大型真香现场。
吃着饭三秒一抬头,五秒一凝视。
生怕栀年有哪里不满意,不顺心。
栀年就当没看见。
她觉得,只要他不说话,不跟她说话。
就挺好。
包厢门被轻轻扣响,几秒后进来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端着最后一道小炒汤圆。
小姑娘年龄不大,包厢一侧的男人又打眼,进来便被男人抓住了眼睛挪不动。
男人虽着浅粉色卫衣,柔化了些凌厉,却仍遮不住眉眼的优越。
侧脸鼻骨高挺,唇是淡淡的浅粉色。
还这么深情地望着对面的女人。
还这么温柔地带孩子!
小姑娘心里的春泉随着这场春雨汩汩往外冒,眼里快要冒粉色泡泡。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小姑娘步子不由轻了些,含羞带怯般,美目含着春水,连带着声音也掐得柔软魅人了几分:“先生~”
明明是在栀年一侧上菜,嘴里叫的却是先生。
栀年唇角抽了一下。
自是听出来了,心里一下异样的不知道什么感觉。
渣男,仗着张招蜂引蝶的脸,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孩儿。
那些被他吸引的女孩儿,全都会飞蛾扑火。
明知不会有结果。
温言、Alenda。
她也如此。
栀年默不作声,低头喝汤。
女孩儿弯下腰来时,尽力凹出个丰满妖媚的造型。
没想到这小姑娘光顾着看眼前的男人,手里的菜没拿稳,一下翻到桌上,打翻些在栀年手上。
顾君弦眉狠狠一皱,原本的温柔劲一下消下去,拽过栀年的手。
男人声音本就低磁,带了怒意后吓人的很:“怎么做的事?你们经理是谁?”
男人说话时全程没抬起头看旁边的小姑娘一眼,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沉下去有多么让人害怕。
小小和只只都吓着没敢动。
旁边的小姑娘更是被这声儿吓得快哭出来,站在原地,眼眶马上红了起来。
“我…对…对…对不起…”
这家私房餐厅价格高昂的吓人,来这消费的非富即贵。
她,她刚才怎么敢…
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
小姑娘马上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更不敢再多往男人那边瞧一眼。
顾君弦这时才抬起眼,和平日里上班训人般:“还愣着?”
“我每年在这家餐厅投这么多,就是让你上菜都上不好的?”
声音里的威压一下就让小姑娘滑下来些泪。
顾君弦想拿纸巾细心将栀年手上的油渍擦去,被栀年一把推开。
栀年听顾君弦这话,心里实在不舒服。
栀年柔声对旁边快吓得快哭出来的女孩儿,出声安慰:“没事,你打扫一下就好,谢谢。”
顾君弦看着栀年不施粉黛却请水芙蓉的侧脸,一时也没再说话。
小姑娘反应过来,迅速将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
颤着细若蚊蝇的声儿嗫嚅着道了句“不好意思”,含着泪跑了出去。
“有没有烫伤?”
栀年只觉得好笑。
犹记得六七年前,她刚和顾君弦签订了契约,还在餐厅打零工时。
他对她的语气,与对方才那位姑娘的语气。
如出一辙。
或言更甚。
只不过如今,被训斥的人。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男人的柔情,可以随意切换。
对谁好的时候,就可以肆意伤害其他人。
可明明当时并不是自己的错。
由此可见。
他的花心,也从来没有停止。
栀年有那么一瞬间,想。
为了小小和只只,勉强接受他,不是不可以。
但今日一激,将她这点想法碾的一干二净。
“你没必要对别人这样,别人也是不小心。”栀年兀自擦了擦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气。
“如果刚才那个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栀年没忍住,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抬头望向男人。
语气平静,语义却是暗流涌动。
顾君弦瞬间会意,想起六年前自己和温言在包厢里,对栀年的刁难。
顾君弦心狠狠抽了一下,脑中划过栀年被推在地上无助的表情。
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了浓浓的讨好:“我…年年…对不起。”
栀年打断他:“不是所有的事,发生了,都可以去弥补的。”
顾君弦眉头皱着,没再说话。
当时发生的所有事,就像一刀一刀的回旋镖,时隔六年,扎在他心上。
十年前,栀年人间蒸发般消失时,他疯了一样的去找。
现在想来,只是占有欲作祟。
只是想着,那个每周都会来见一次自己的人,突然不见了。
他很不爽。
这种卑劣的念头持续到在酒吧再次见到栀年,随之转化为滔天怒火。
没想到后来又在餐厅看到她。
他找了四年的女孩儿,竟在做这般工作。
他其实怎么不知道他当时的做法,会给她带来什么伤害。
即使是无意为之。
栀年也无法替当年的自己,做出原谅的行为。
栀年不再说话。
包厢里顿时有些沉闷。
只只咬着只虾子,虾的油沾在唇角,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看着爸爸妈妈。
栀年首先打破沉默,想出去整理一下心情:“我去一下洗手间。”
小小嗅见不太对劲,伸手扯了扯顾君弦的卫衣袖子,小声问了句:“爸爸,你是不是惹妈妈生气啦…”
顾君弦回过神来,低哑着声线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小小的头,声音有些受伤。
“嗯…爸爸惹妈妈生气了。”
小小凑过去,在顾君弦耳边低语:“喔爸爸我告诉你嗷。”
小小冲着顾君弦挤眉弄眼,想尽力将气氛活跃些:“妈妈生气了,你要哄一下她的嗷。”
顾君弦心头沉了几分,无奈勾起唇角:“嗯。怎么哄?”
“妈妈每次晚上偷偷哭的时候,我假装睡着了喊一声妈妈,她就不哭了。”
偷偷哭三个字出来的时候,顾君弦觉得自己的喉咙恍若被人一下掐住。
她那六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六年里接受心理治疗,治疗身上被顾震源打出来的伤。
他也知道,当年囚禁了栀年,是他一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
所以他也只希望,他能尽早克服自己的病态偏执,变好起来后,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不在的六年,他不知道,原来即使有夏敬槐帮忙,她一个女生带着两个孩子,在异乡求学生活。
依然困难重重。
偷偷哭哭。
只三个字,让他心里的石头越来越沉。
六年里。
他怕夏敬槐先他一步捷足先登,但他更怕还像六年前那般偏执恐怖的模样将栀年吓跑。
便只能静心接受治疗,想她想的狠了,便远远望她一眼。
说来也是可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惩罚他,让他主动忏悔。
偷偷跑去波城看她的那么多次,都没见到过两个宝贝。
他以为,因为他的伤害,他们的孩子早就没了的。
这种愧疚让他更不敢,没有底气上前出现在栀年面前。
不敢再像曾经一般调查她,不尊重她。
怕吓到她,怕再因为自己的不尊重和对她的恐吓,看见她脸上绝望的表情。
可这种想法,也让他知道他们有两个宝贝的事,知道的太晚。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他一定会在波城远远望着栀年时,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抱住她。
只怪他知道的太晚。
小小看着顾君弦,以为是自己说的对于爸爸来说太难了,末了又补充一句“妈妈很好哄的。”
顾君弦心里沉闷的发堵。
很好哄吗。
只是看对谁吧。
栀年回来的时候,便看见父子二人悄咪咪地在说些什么。
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些吃味。
原来小小和只只有什么心里话都只跟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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