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夜,姥果然来找我。
“您别点灯,今天的月色很好……”她掩上门时这么说。
“就知道您过来,一直没睡呢。”
“这么大的事情出了,这几日就别打算睡的安稳,”只穿了麻布的衣裙,披着件锦被的姥低声的轻笑,她走过来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没穿木屐的赤足在暗影中透出两弯柔白的微光:“话说回来,姑娘回来的时候拼了命的灌水,还没听您开口就已经惊着我了。”
“这样不是证明在下也被吓到了,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去,”姥摆手的姿态优雅像是随风飞舞的落叶:“那都是粗人们的反应,装都装的不像。”
“真是对不起,在下也哭不出来,所以就只能那样做了,”我窃笑,将壶中的茶倒入碗中,推到姥的面前:“大致的经过也和您说了,忽略了什么也不知道,您有疑虑的地方,就喝着茶慢慢问在下吧。”
“给我讲讲刺客的样子。”
“嗯,”我也坐过来,拽了被子在身上披着:“衣服是上官大人家奴的样子,没有蓄须,个子不算高,大致到这里吧……”我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个高度。
“是汉人么?”
“不知道,应该是吧,”我微笑,继续说:“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右手持刀,会轻身术……”
“刀?”姥忽然打断我:“刺客用的是刀?”
“正是,怎么?”
她想了想,一笑,用指尖顺着梳理的一丝不乱的长发划过:“今日的事儿怪异地地方多得很。单说这刀也算是一处了……我虽然是伎乐的大校正,对舞枪弄棒的事情一概不知不晓,可怎么说也听过说故事地说过。自古刺客死士都是单刺一人,所以多是持剑或短小锋利的匕首。为地是一招致命,可若用刀……”
“太招摇了些。”
被我接了一句,姥一愣,随即便笑了:“姑娘和在下想到一起了。”她拿起桌上的茶碗,仔细的映着月光吹开了漂浮在茶面上的干梅花花瓣。继续问:“最后那人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呢,”我摇头:“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哼都没有就断气了……我想,是轻功太差跌死了吧。”
“姑娘真是胆大地人,还笑得出来,”姥嗔了我一句,又欠身提起壶,自己添了茶:“您可真是越发的不寻常了,我若不是从一开始留您在身边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问您不说的事情,此时说什么都得套您几句话,看看这么冷静的姑娘之前都遇到过什么大事……”
我笑着不说话。姥乜斜了我一眼,轻声的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宫中都没有派个人来给个交代……树欲静而风不止。看着吧,这事没完
我低头望着自己手心捧着的茶。心中再度将白天发生事情过了一遍,却依然无法忽略那道从众多纷乱的人群间穿过地,明明带着笑意,实际上却深陷无助的孤寂目光。
是什么样的原因,居然会让我在没有看清地一瞬间感到心底泛起无尽的悲哀,甚至不惜出手相救,阻止了可能发生地伤害。
能迫我出手相帮地太子殿下,我为何会对您有那种错觉……您究竟是……
闭上眼,夜羽突然喷溅出了几星碎音,似乎是《凤求凰》。
树欲静而风不止——姥说的没错,二天后,就有辆车停在了平康里技乐坊地门外,伶儿刚刚跑进来和我说,就听见波斯执事在院外呼唤,腔调怪异的叫着我的名字。
“荀代师范,请准备一下,有过府的帖子……”
我刚刚吃过糯米团,手指上还沾着米,听到这样的唤声不禁一怔——宴乐多是下午便开始了。哪有过了夕食才请乐师的道理。况且姥一直都将请我的邀约推了,这次却会应承下来,实在是令我暗自吃惊。
婢子们用最快的速度为我立刻梳洗妆饰,期间姥叫人过来催了两次,叮嘱她们务必要仔细。等到一切妥当,姥寄存在此的箜篌“鸣凤”也被取过来塞在我怀中。我浑浑噩噩的走出去,发现竹间站了些乐伎,她们互相的切切私语让我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从这些年轻或已不再年轻的女子中间穿过时,依旧是人声嘎然而止的场面,我在渐次的人声济灭中走过内院,抛下整个竹林尴尬的安静。
前庭已经掌上了灯,摇曳的光线中,馆内的持事与婢子整齐的躬身站成两排,身着宫装的姥站在中间,手中把玩着一块名牌,见我走出便停下了动作。
“荀子姑娘,这是缠头,另外还有赏……”姥用眼神示意,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桌子上放着一盛漆盘,里面五锭金子,下面压着叠的方正的一匹绸料。
居然是!
我因为这匹又吃了一惊——这种极昂贵的衣料如同传闻中一样,在灯光下是奇异的蓝紫色,宛如孔雀尾羽一般变幻莫测,光滑的绸面上却反射出一片金黄色光芒,如同精金映衬下的宝石般璀璨绚烂。不仅是这迷幻的色泽,更因制作上的极度繁琐而天下闻名:商人先从几千匹的素白绸中选出纹理,光泽最接近珍珠的几十匹,再经由驼队沿着沙漠送达世界的另一边——大秦,在那里的海中有一种小螺,仅有人小指末节大小,心里却藏着一滴紫色的液体,用恒河沙数的螺集齐的液体将绸料染色、煮制,才能得到一匹上好的。再从原路运回到了大唐境内,已过了三年的时间,加上途中的耗损,在市上的价格真可用缕丝寸金来比喻,却是千金难求。
居然会有人用这种贵重的奢侈品当成礼物,来换与一名伎乐相见的机会。
“姑娘便是荀乐伎吧,这些礼物请您收下。”
我回过神来,门边拱手站立的男子眉清目秀,只一棵发簪别住头发,一身皂衣,全身上没有一丝的褶皱。
“……只我一人?”我问。
“正是,车子已经备好,请姑娘上车吧。”男子不再多说一言,转身走向门外。我从门口望去,乐馆门前停着一辆极小的单驾马车,车身用黑绒罩了,拉车的高马身上也盖着毯子。
手中一沉,写着“堕天”的名牌已经放入了我的掌心。我抬起头看姥,她张开嘴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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