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双手握着香囊的银链子,直到那门口的一声咳嗽有了些催促的意思,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呼出口气,我提起声音呼唤:“请进来吧。”
走到门口的人又咳嗽了声,一双青履在帘下一顿,一旁早有人抢上前掀起了帘子。
拢住了衣袖,我跪倒在地,绣了万蝠纹的青履从门外踱进来,从我身边擦着地拖了过去,跟着他的人没有进来,放下了帘子就候在外边。
我等他在凳子上坐下,匍匐着转过身,向着布衣打扮的老者行礼:“在下见过长孙大人。”
“堕天,好技艺。现在半个西市的人谈论的都是您,另外一半也快传遍了。快请起身吧。”
我再度叩首,方站起身子,向笑的如同见了大喜的老狐狸躬身:“大人谬赞。”
“方才见鹏那小子也在……身边还跟了个姑娘,可是那月染大人?”
“是,您也知道她?”
老者窃笑:“宫内的女官却能空身在这长安城跑的,和站在众目睽睽下鼓琴的属一样,不多。”
“大人说笑了。”
老者清了清嗓子,伸出枯瘦的手晃了下:“姑娘莫要站着,请落座。”
我拜谢后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提了放在桌上的壶,将泡着蜜桂花的一盏清水奉在他面前,老者显然是干渴了,捧起来便喝。门外的人一直在仔细着屋内的动静,听见他喝水的声音,险些一步抢进来。
我瞟了眼转眼便喝干了水的长孙无忌。再度为他添满一盏:“大人如此戒备松懈,您地人可是要多替您担着心呢。”
老者又端起茶盏:“老朽是偷生之人,多活一天已经都是运气。防备。对姑娘用不着。”
我浅笑,自己也倒了一盏。放在面前。
“大人有事尽管唤在下过去,不敢劳烦您亲自来见。”
长孙无忌连连摆手,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老朽与您今日真是偶遇,您看看……”他恐我不信,抖着手伸入胸前摸出了张写了异族文字的彩签:“一旁地胡人酒肆中有新来的胡姬乐师。老朽只是来此听曲观舞,如不是您在外面引起那么大地动静,连酒肆里的乐舞都停下了,老朽也不会知道您在此处……对了,您的伤……”
“已经无妨,不敢劳大人操
摇了摇头,老者连咳了几声,喝了口水压着气喘,我再度起身提壶时——他突然道:“姑娘知道吧,老朽对那小子说自己曾是那质子的师尊,后来受邻人推举当上了坊间的里长。替朝廷看管鸽房。”
我应了一声,此事璃光也和我说过——鹏一直认为长孙无忌是他从前地师长。
“我记下了。以后若是鹏公子在场。也会叫您先生。”
老者干笑:“早就请姑娘这样称呼老朽了……您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世吗?”
“不知,在下是伎乐。应恪守对贵人身份不问、不传的礼数。”
“虽然姑娘没问过,也能看出来他出手阔绰……但是,就算是他出身豪门,也断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如此大方。”
放下了壶,一缕柔风从我的指尖略过,吹的茶盏中一阵涟漪。
“大人想说什么?”
“老朽知道那小子在意您。”
心中一跳,我转头看着他——此时长孙无忌苍老的脸上没有了平时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意,就像是这长安城中最平凡的老者一般,目光温和淡定。
“大人多想,”转开了目光,我放下手中地茶盏:“公子只是因为在下曾经护过月染和璃光公子才会……”
“姑娘安心,”老者再度摇头摆手,安抚道:“我知道您紧张什么,放心,任何事情都不会牵扯上那小子←,是局外人。”
点头,我送了口气,刚坐下捧起茶盏,便听见让我心惊肉跳的一句。
“姑娘一直在想:他在意的可是那温柔地乐伎,不是手上有几百条人命的属……”
愕然,我一时地失神,以至于手中地杯盏倾斜。洒出的水落在我地膝上,立刻晕开片深色。
沉了一刻,老者叹出口气:“这事情姑娘自己比老朽想的多。”
我低头,摸了摸袖内,却想起了没有带帕子出来,只能拂去膝头的水:“是,想过。”
“若没有了属的身份,您如何安身立命?”
“我是伎乐堕天。”
似乎就是在等我这句,长孙无忌窃笑了一声问道:“您信自己能脱了那身份?”
“信。”
“别人能信服您从开始就是堕天,但是,也得让自己信,您能瞒的了自己一世吗?”
尽力的平静,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眉头还是轻微的皱了一下,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老者法眼。
“可以。”
老狐狸笑,促狭的笑,他恢复了常态,捧了茶的姿势像极了一只成精的妖兽:“您在和我赌气。”
“我信。”
我吐出存在胸口的气,颔首看着手中的茶盏中一枚飘在水面的桂花花芯。长孙无忌眯了眼看我,又沉了一刻,见我不再看他,便一顿足:“成,姑娘能信就成。”
“不敢劳大人惦念……况且此事本就与大人无关!”
吐字的声音略急,门口的帘子立刻便掀开了,一直在外候着的男子刚探入半个身子,一只手已经压在了腰间的镖囊上。老者瞟了他一眼,端着的茶杯便丢了过去,那男人所有的防备都在我这边,突然被一枚茶盏摔在了面前的地上跌了粉碎,吃了一惊僵在那里。
“先生!”
“一边喝茶去,我和伎乐馆的姑娘说会儿话,不想旁边站着扰风雅的人。”
“可是……”男子欲言又止,但还是行礼后退下。
老者转头看着我,我捧了茶盏,在咽下最后一口水。
“让姑娘见笑了,小子们知道您的身手过人,所以顾及的就太多。”
我摇头,插在发髻上的银簪坠子轻响。
“谢大人维护在下,他们有顾及是对的,到底,大人和在下都没什么牵扯。”
“罢,”老者苦笑,掏出帕子慢慢的递给我:“因为夜羽的事情,老朽知道姑娘已经不信我了。但是惦念您却是真的……说到底,姑娘都是青莲丫头给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
从他那边接过的帕子被紧紧的握在拳中,我知道自己的笑很冷,因为那个被提及的名字。
“您也看出来我惦念,您现在肯定认为我只有姑娘一个棋子了,所以才会一直相扰。”“我也知道您贪念着能站在天光大亮下的身份。若您真能站的出去,老朽便不再扰您……但是,荀姑娘来长安的目的也一并都丢弃了吗?”
这句话仿佛一个霹雳,霎时便将我从娇弱伎乐的皮相里剥了出来。我听的到那缠了烈风的轰鸣——仿佛热焰舔噬一般的绝望怒意再度由心底引燃。
不能原谅,取了我先师性命的人。
“不曾丢弃。”咬紧了牙,我低头擦拭着裙裾上的水渍:“但是此事也和大人无关。”
老者叹了口气,并且因为这口气再度剧烈的咳喘起来,我将帕子送回去,他佝偻着蜷成一团,掩着口干咳着,仿佛要将身体中的某些东西吐出来一般,许久才平息下来,小心的用手帕擦着嘴,然后收入了袖中。
“大人咳的比从前厉害了。”不知为何的我突然会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空气中淡淡的铁锈般的味道,于是一时间的自己也有些尴尬:“就快要入秋了,您……多保重。”
“不碍事,早晚的事情……”老者再度用手背沾了沾嘴角,笑的一脉祥和:“到了老朽这个年纪,您就会看开很多事情,明白当初当了天大的事坚持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妄念虚像,就像是镜花水月……荀姑娘,老朽只希望您到了那时候,还能如现在这般坚忍就好不明白老狐狸话语中为何隐约透露出哀伤之意,我一时语塞。
“大人……”走开的男子又回到门外,小声的禀报。
“啊啊,知道了,该走了。”
老者撑了桌子站起来,挪了几次,才从桌腿里把脚拔出来。此时的他比初见更加衰微,当时他还能撑了力气,用拐杖接下我两刀,虽然那时候的我一样无力。
老者迈出一步,又蹭回来,将他自己喝净的茶盏也一并拿了出去。
“荀姑娘留步。”
“是,”我知道鹏公子已经回来,便站起身,整理好了衣袖裙裾,向着长孙无忌行礼:“在下恭送大人,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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