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市的街口在这个时辰一如既往的喧哗。商队的一峰峰骆驼已经卸下了货物,正排了队从互事监处浩浩荡荡的走出来,领头的骆驼脖下铜铃闷响,发出节奏单调的瓮声。
“请停在这里吧。”
赶车的执事吆喝了一声,等牛车缓缓的贴着路边水渠旁停稳了,拿出身下坐的矮凳放在地上,又将鞭子反转,挑开了青纱的车帘。
赶着驼队的商人们目光远远的就看过来,直到走到了进前才自觉失礼而有所收敛,待走到车旁的时候,为首的异域男子将手臂置于胸前行礼。
整理好裙裾的我立于路旁,微躬身还礼,婉转浅笑。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从姥这里学会了很多伎乐应当知晓的礼仪,从行居妆容的做派,到如何表现得体的优雅。
鹏公子的宅子在崇化坊,需穿过西市再走一段路。我遣了执事,用扇子遮着当头的烈日,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入了九宫格布局,彩幔蔽日的西市。
金银工匠的铺子就在入市不远,我先取了几日前送到这里修复的铜胎鎏金胭脂盒,又按着姥给出的地址寻了专做漆工木件的手工坊,挑了架板面上镶满了螺钿金银花饰的琴匣,排出几贯大钱后写了住处,让店内直接送到乐馆。
选一架新琴匣也是姥的意思↓着意的叮嘱我,尽量选最好的,银子她出,所以我就依着她,将能买下匹良马的钱换成了这几尺的木匣。
出了手工坊。我忍不住偷笑了几声——在我挑拣着那些琴匣地时候,一直就想笑,因为我的琴根本就用不着需要个琴匣来装。
街角的艺场乐声旎丽。清亮穿云,透过重重人群。能看见翠衫地胡姬正在蒙了花毯只有一尺见方的高台上快速地回旋着,跳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胡舞℃着那让人愉悦的曲调,我的心底也款款的荡开一阵涟漪般地乐声。
在他人探寻不到的地方,存放着让天下震惊的异物——魔琴夜羽,而它。就收在全天下只有我才能开启的秘藏之地。
“好啦,知道你想去听,”用扇子遮了脸,我小声的安抚着它:“等一会儿……我还有事情”听闻我这样说,夜羽清叹了几句,便寂然无声。
此时正值月末,又兼仲夏将尽,香料的店铺前吊满了各色的香囊薰丸,铺子里正在开了铜瓶盘货。各种馨香被风卷了,飘的整个西市都熏熏然的,连靠在水道旁地骡马骆驼都昂着头。嗅着这奇异的香气。我本已经走过了那铺子,又退了回来。守在门口迎客的小厮见我徘徊。赶忙招呼着。将我让入店中。
“您需要些什么,我们这里可是应有尽有。”店内地掌柜也是蓝眼棕发的外族。见有客上门,立刻迎上来侯我落座,虽然仍有些口音,但是汉话应对地也流利,见我坐稳,方拱手又道:“一看姑娘就是识货地卖主,外面的都是些普通地散香,肯定入不了您的法眼……您今日来的赶巧,刚从西域的波斯跟着商队进的上等没药,您……”
“好呢,若是上等的,我就买下,”知道他是见我衣着华丽,所以认定是贵客,我笑着应对,接过他奉上的一盏加了鲜茉莉花瓣的淡茶放在一旁:“对了,您这里可有也能添在灯油里的香料?”
“有,您稍等……”
他转身点手就要唤小厮,我挥了下扇子止了,将手伸入宽大的袖子中,再探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握着一枚小巧的琉璃瓶子。那男子双手接过,开了盖子凑到进前,用手扇了下,脸色跟着就一变。
我见他一副惊异的样子,等他又仔细的闻过了之后,才开口问询:“这个,可有?”
男子合了盖子,笑的一副谄媚之像:“不敢有。”
“那……”收了瓶子在掌心,我挑了嘴角浅笑:“在何处能寻到这种灯油呢?”
“您有所不知,这香不是私配的。”掌柜的连连的摇头,赔笑道:“此香名为乾陀罗,乃是密制,我也只是初来长安,在互事监品香师考核的时候见过一次。不止我这一家,全长安城的香料铺子里,您都寻不着这种香料。”
“那我进门时,您还说是应有尽有?”我掩口轻笑,掌柜红了脸连连拱手:“小人虚夸了,见笑、见笑……”
“哪有,先生果然是见多识广,只嗅了一下,便立时能分辨明细……说实在的,就连我也都不知道这灯油的来历呢。”
听我夸赞,这名胡人掩不住的又自喜:“小人不才,虽然一介商贾,可也是这西市里有名的品香师,连进贡到宫中的香品都经常要从小人这里过眼查看……这些杂事都是无关紧要,您们贵人用的方便,自然不会探究来历,也只有我们做这行的才会上心。这乾陀罗的本香是外族的贡物,而调配却是在大明宫中,更兼百姓们不准私燃,所以市面上才不会有仿货。”
“原来如此,这些我也不知道呢,”侧了脸巧笑,我捧起了茶盏浅酌:“真是都没注意过的事情……那宫内朝中的又是哪个部管着配制这么风雅的事情?”
“这您可就问对人了,配制这香料灯油,是中宫的事情。”
我含着一口水怔住了——这怎么可能!中宫?当朝的皇后?
不对,我要查询的事情事关政务,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后宫扯上什么关联……看来从这条路追寻下去的想法也是行不通了。
平静了一下,咽下了口中芬芳清幽的茶,我要过纸笔,写了地址,又解下了腰间的荷包,将里面剩下的几文小钱都倒了出来:“您果然是见多识广,我信您的眼光。好了,刚才订了别的东西花销了不少,这些算是给您店里跑腿的银子……请选六匣最好的沉水香,给南曲官伎乐馆的主管大人送过去,拿着这张纸找她讨要银子就成了。”
六匣上好的沉水香价值不菲,掌柜的连连称谢,亦步亦趋的又陪着我看看其他的香品。我看见多宝格中呈着的镂空薰香吊球,心中一动,便让掌柜的取下来几款让我挑拣。选来选去,我挑出了一枚核桃大小,镂刻着卷云流水,内芯香斗能随着动作转动的银吊球。
走出了香料铺子,我握着这精巧的银球,感觉手心的掌握中,铜香斗随着我的动作轻轻的晃动。展开手,只有米粒大的勾牵着两半的银球,纤细的水线环绕盘结,其上连着长长的银链。
我将银链绕在指尖上晃了几圈,又张手接住。
鹏公子很喜欢用薰香,我想将这个赠他。
乐音迸溅——一直沉默的夜羽,噌噌的鼓动出几句胡旋舞的句子,我想起来自己方才许了它去听乐的事情,于是苦笑了下,转身走向人声鼎沸的露天乐台。
这里是市井间乐舞的台子,经常有异域的新奇乐器和音律在此展示。此时,那位舞姬依然在表演,她穿着紧身的翠色的胡姬装,等身的一方丝巾披在头上半遮乌发,结了流苏的穗子垂落而下舞动翻卷,一挂金珠遮面,柔软的璎珞缠绕的腰身似是风摆垂柳℃着她的动作,台下的众人跟着赞叹鼓掌,而台上的舞姬便宛如这世上唯一的一线亮色,牵引着诸人的目光,翩然的随着音律舞动着,
一步一步的走入人群之中,我惊叹着这名舞姬的精湛舞技,只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感觉到说不出的熟悉,就像是……
美丽的女子是被乐声邀约而来的仙子,忘我的跳着让人目眩神迷的舞蹈。
我愣了约有一刻的时间——那里跳着胡旋舞的哪里是什么胡姬,明明就是月染!
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我知道她又是私自跑出来玩的,不禁有些担忧,但这担忧也只是一会儿——仰望着天女一般的月染,看着她快乐的旋转着,像是一只自由鸟儿在空中飞翔,渐渐的就会忘记了一切困扰,心完全的跟随着她的动作而跳动。直到月染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我这边,开心的伸出了双手。
这时候我才发觉身旁已经被众人让开了一片空地。环顾四周,我才明白——西市中走动的多是高鼻深目的外族人,而穿着如我这般的反而成了异类。
有人喊了一句什么,随即四周一片回应。而我除了汉话什么都听不懂,只隐约的觉得是附和之意。正不知所措,站在高高的台上的月染摘了遮面的珠帘,向着坐在台下的乐师们一挥手,方还嘈杂的乐声马上停了,而人声也随即止歇。
再次向我伸出双手的绝色女子大声的呼唤:“荀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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