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之日,王氏以及侯府众人一早就在府门口等着迎他们。
司云华率先下车,他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崔衡,当即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去牵柳婵真下车。
柳婵真见状便扶着马车边缘,小心翼翼的由杏桃牵着她下车了。
司云华上前几步,指着崔衡的手在发抖,眸中满是震惊与心疼,“你……你的头发怎么了?”
他不过几日不见崔衡,崔衡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虽说这段时日崔衡白发的消息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但司云华这几日新婚燕尔,整日都与柳婵真腻在一起自然无从得知好兄弟的消息。
司云华生性纯良且待人赤诚,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对崔衡的愧疚。
自己的好兄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可他却一无所知,只顾着自己幸福快乐,简直愧对他们之间的情义。
“到底出了什么事?”司云华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就连声音都在颤抖,眼中甚至泛起了水光,“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崔衡抿了抿唇,随即别开眼,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完又顿了顿,“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了。”
司云华早就知道崔衡的性子,他有什么苦楚与难处是从不肯对外人说的。
哪怕他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他也甚少看见他内心的阴暗与脆弱,在人前他总是完美的,云淡风轻的。
到底什么样的事能把崔衡逼成这样?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司云华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兄弟?”
崔衡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连自己都没有意识的迷惘,他没回答司云华的问题,只是抬眸道,“不要忘了你今日的正事。”
崔衡话落目光移至司云华身后的姑娘身上。
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姑娘了。
是新妇,司家的新妇。
“你现在该关注的不是我。”
司云华自然没有忘他今日是陪柳婵真归宁的,可他一下马车就看见崔衡那一头霜白的发,让他如何能视若无睹?
他看了他一眼,随即快速低声说了一句,“你若是真把我当兄弟,今晚就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完就转头换了一副明朗的笑颜去见柳婵真的母亲,“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崔衡捏了捏指尖,他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中,因而无人可以看见他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
他要怎么说?说他的白发是因他的妻子而生?
简直可笑。
柳婵真刚刚离司云华不远不近,而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对话,她也隐约听进去了几句。
其实不止是司云华,就连她也都有几分好奇崔衡的头发到底是怎么白的。
听说人只有在大悲以及遭受极大的打击后才会一夜白头,而冷静理智如崔衡究竟会为了什么事白头?
只是她再好奇,也明白这件事不是她该问的。
甚至,她现在除了在人多时表面上的客套话以外,她和他再不能有别的交集了。
她如今已经是司云华的妻子,她和崔衡虽有表亲的兄妹之情,可这套说辞套在他们二人身上实在是太过暧昧,她甚至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他只是她的表哥。
无论是她曾经对他有过那么一点的心动,还是他后来又莫名的后悔与爱意,都已是前程往事了。
王氏笑着迎司云华进门,府中正堂也早已备好了招待他们夫妻二人的膳食。
饭毕,司云华随柳婵真回了她曾经住过的小院。
这是司云华第一次踏入柳婵真曾经住过的闺房,他对房中的一切都充斥着好奇,每一处都仔细得看过,若是看见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还会拿起把玩一番。
这方小小的天地对司云华来说是他不曾踏足过的地方,也是他对柳婵真不曾了解的过去。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她从前是位什么样的人,想要知道在他看不见她的时候他会做什么。
他从一件件钗子,香膏以及绣品泥人幼猫青铜塑像和叶子牌中仿佛看见了过去的柳婵真。
娇媚灵动的姑娘同家中的姐妹们一起生机勃勃的打着叶子牌,她或许也会在输牌时嘟囔几句,又会在赢牌时笑得眉眼弯弯,年轻鲜妍的少女第一次对着镜子描眉画唇,妆成后转过身问他画的美不美?幼年的小女孩抱着动物塑像和小泥人咯咯的笑,她会跑会跳,摔倒时会肆无忌惮的哭出来。
司云华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象中的她总是惹人怜爱的。
柳婵真见司云华一直抱着她那几件幼时玩过的玩具傻笑,忍不住轻轻用胳膊肘点了他一下,问道,“你抱着它傻笑什么?”
柳婵真想了想,有几分好奇地问,“难道也勾起了你小时候的趣事?”
司云华摇摇头,“不是我的,是你的。”
柳婵真越发不懂了,她小时候远在永固,他怎么可能见过小时候的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小时候的趣事?
司云华放下塑像,目光又朝里探,最终在内室的博古架中看见那一摞又一摞的书。
司云华有几分惊讶,“你也爱看书?”
这句话问得柳婵真心头一跳,她哪里爱看什么书?
唯一有点兴趣的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话本子……
她支支吾吾地说,“还……还好吧。”
“还好?”司云华随手拿下一本书,是一本记录地域风情的游记,他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昏脑涨,又把书放了回去,看着她这满满一书架的书,笑道,“这么多书,你管这叫还好?”
“若你是还好,那我就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了。”
其实司云华倒也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但他也不太爱看书就对了。
他喜欢冲锋陷阵的快感,也享受在战场上与对手暗暗博弈的较劲,可若是换成枯燥无味的书……
无异于押他进牢房。
但他再不怎么爱读书,到底是出生公爵人家的长孙,幼时父母没少在他身上花功夫,那书该读的,该背的,他自然也都看过,背过。
但自他及笄领了军职后,就甚少看书了。
“有书也不代表我都看了。”柳婵真小声说,“这些书都不是我的。”
“是……”
“表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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