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沈月翔才知道马天行回来是因为马瀚如攻破羽田要塞,他们要随着大军东进,从黑齿到流波山,青丘西境南部防线土崩瓦解,北部防线因为裂土关的失守也陷入混乱。
沈月翔骑在马上沿着笔直的驰道直达羽田,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想起那次死亡行军,他们跋涉了二十多天才到武田前线。
沈月翔没有想到作为青丘人他一直在破败的村落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除了往城墙上搬运巨石,他从没有踏进羽田城内一步,现在他却以一种说不清的身份,进入了要塞之内。
高大巍峨的要塞,有一半嵌入流波山山体,巨大的城墙全部由平整坚硬的花岗岩砌成,城墙上方搭建着无数造型各异的箭楼,弩炮阁,护城河引入了宽达三十多米的弱水,要塞的粮库中积攒了十年的军需用粮。
城中并不宽大的街道,完全仿照青丘特有的格局,酒楼商店林立,为戍边的将领和家眷们提供了思乡叙旧的凭借。
目下这些木制结构已全部被摧毁,只剩下烈火洗礼过的木炭残渣,城墙边上血迹斑斑,许多墙垛在投石机的打击下残缺不全,几百支羽箭插在石头里,大大增加了拔出的难度。
沈月翔从一队队士兵身旁走过,他们露出趾高气昂的神色,闻名天下的龙甲军再次被击败,这一次是毫无争议的全胜。
“真不知道这些勇士是如何克服这么雄伟的要塞的。”马玉莹感慨道。
沈月翔默默不语,最寒冷的冬季就要过去了,他却感受到无比的寒意,几天前无数人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生命最后的时光,在光亨,在青丘的许多地方,那么多翘首以盼的母亲和妻子再也无法等到亲人返乡的那一刻。
“老师,你怎么了?”马玉莹以为自己的话语伤害沈月翔作为青丘人的感情。
“没事。”他站在城垛上望着几里地外那个不知名的村落,它也难逃烈火的摧残,化作废墟,那里埋藏了他对人生苦难最深刻的记忆。
“你以前在这里生活过?”马玉莹追问道。
“没有,我从来没有进来过,我在那里,那片树林的右侧,以前是一个村落,现在只剩下废墟了。”
“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去做苦役,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这个问题我有权保持沉默的。”
“当然,当然,那是您的权利。”
我的权利,在青丘可从来没人关心过。
马玉莹的新住处安排在要塞中心一个宽大的院落,仆役们努力地擦洗地面的血迹,修缮被损毁的建筑,移栽植被,清理池塘,忙得不亦乐乎,沈月翔继续指导马玉莹练剑,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渐入佳境,一点就透,进步神速。
这天沈月翔散步回来,见府中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大门口早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洒了水,院子里装饰了很多丝绸彩带,一条宽大的红毯从大门口直通正厅,李管家正在指导仆役们清理一些平时不太注意的角落。
马玉莹站在一颗梅花树下凝神静气修行心法,看到沈月翔回来,她跑过来开心地说,“老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父亲要回来了!”
“喔”沈月翔并不感冒。
“我已经三个月没见过他了,而且我很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不用紧张,我父亲人很随和的。”
“奥”在沈月翔内心深处,马瀚如大概和龙息是一类人吧,他不喜欢他们,他们身上那种不由自主就想驾驭别人的姿态,让他不适。
“你不想见他!”马玉莹看到沈月翔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许失望。
“我一个教你剑法的老师实在没有和你父亲见面的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马玉莹急了,“我父亲总得知道什么人这么大本事可以教我剑术,而且我在写给他的信中已经说了,他说有机会一定要见一面呢!”
“你父亲可真是挺闲得慌的。”沈月翔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他利用这个机会接近,并刺杀了马瀚如,是不是就可以解青丘的危难。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坏了,我与马瀚如无冤无仇干嘛要杀他呢,况且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龙氏父子吗?再者,如果杀了他怎么对得起马玉莹,沈月翔不禁为自己冒出这样荒谬的想法而自嘲,本来就不现实的事,武功都废了还以为自己能上天入地。
“你在想什么呢?老师。”马玉莹看着沈月翔一会儿皱着眉头,表情沉重,一会儿又笑一笑摇摇头,感觉很奇怪。
“没事,想到跟你父亲这样的大人物见面,有点紧张吧。”沈月翔辩解道。
“我早说,我父亲很随和的,要不是你提前知道,说不定第一眼会把他当成教书先生呢。”马玉莹见他松口答应见面了,心情大好。
马瀚如是中午十分到的,阖府上下在府门前相迎,马瀚如只带了马天行和一个副官,骑着三匹马。
看到马玉莹,他跳下马来,也不避讳众人,给女儿一个大大拥抱,“莹莹,真是太想你了。”
马玉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从父亲怀抱里挣脱,说“哎呀,父亲真是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马瀚如哈哈大笑“女儿长大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以后可要注意了。”
“父亲他就是我的剑术老师沈月翔。”
马瀚如看上去英姿飒爽,一点没有四十多岁人的那种颓丧和沧桑,他拍了拍沈月翔肩膀,“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莹莹小性子不懂事,还望先生担待啊!”
沈月翔俯首道“将军言重了,我能从战场上捡条命回来,全凭小姐的救赎。”他故意挑起自己战俘的身份,就是想看看马瀚如什么反应。
“是啊,这一仗多少年轻人魂断于此,我热切盼望着战争早日结束。”马瀚如叹了口气,“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既然是莹莹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座上宾。听说你的右手伤了?”马瀚如抓起沈月翔残废的右臂道,“谁如此歹毒?,我认识一个人,就住在附近,我想他也许能够治好你的手。”
“什么人?那赶紧的吧!”马玉莹很激动。
“看你还是那么毛燥,我都快饿坏了,先吃饭吧,我们明天去绿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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