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名山庄终于掘地三尺了,星辰剑依旧不见踪影,王道三望着满院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剑藏在其他地方。”
满院仆役都拿着锹镐灰头土脸,矗立在凛冽的寒风中,日头刚刚跃出海平面,像一个没煮熟的鸡蛋黄,四周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他们目光呆滞地盯着王道三。
“你们散了吧!”王道三袖起手,说完沿着一条小径往秋名山的绝顶上去了。
众仆役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欢呼雀跃地扔掉手里的工具,行李也不拿便作鸟兽散了,不消一刻钟,秋名山庄的废墟就被沉寂掩埋,如同一座荒弃的坟冢,偶尔有两只乌鸦从铅灰色的天空中落下,去啄食角落里仆役们剩下的饭食。
秋名山的绝顶上有一平展露台,直直深入云海之中,王道三上去时,太阳仿佛抖落了一夜的困倦,正施展威力将鱼鳞样的云层涂抹上金色。
沈月翔坐于露台中央修习王道三传授的心法,他领悟力极强,一点就透,王道三盯视着专注的沈月翔,仿若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过了很久,沈月翔起了收势,睁开微闭的双眼,才发现王道三在不远处。
“前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沈月翔快步走过去。
“有一会儿了,看你练功专注,就没有打扰。”王道三拍拍沈月翔的肩膀微笑道“你师父一生痴迷剑法,却始终难以登峰造极,你可知为什么?”
“我师父人称剑神,江湖上罕逢敌手,也算登峰造极了吧。”
“对付那些草莽狂徒当然不在话下,可是遇到真正高手,在细微精妙处却不慎完美,我与叶不沾统共交手七次,跨时十二年,他也没什么进步。”王道三叹了口气,“叶不沾太痴迷练剑了,所谓过犹不及,他始终没有从剑的格局中跳出来,等剑练到极致,无论如何努力也不会再有提升空间。他有你这样天资聪颖的徒弟都狠心抛弃,足见此人难堪大任。”
“我师父白白养育我十多年,如我再生父母,他对我并没有什么义务,当年他离我而去,我也并不怨恨他。”沈月翔回忆起与师父在不贰山的满山苍翠中一起生活时,不禁感慨万千。
“你能这么想,叶不沾也算没白教你,我要能有你这样一位徒儿就好了。”
王道三于武学于人生大道上颇有感悟,却无人分享,实为人生憾事。
“如蒙不弃,我愿拜你为师!”沈月翔拱手道。
“我在江湖上声名狼藉,血债如山,谁与我产生联系都厄运缠身,还是这样好,萍水相逢,有缘相见,无缘勿念。”王道三感慨道“况且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北冥城中我的残暴你也见识过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先生要走?星辰剑不找了?”
“星辰剑不在秋名山庄,况且我也并非十分执着要寻这把剑,只不过无聊寂寞,打发时间罢了,既然宗一郎已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就没有必要逼人太甚了。”
王道三望着蔚为壮观的云海接着说“我来缥缈海,本是循着找星辰剑的理由做点事,没想到在这两座岛上却眼见武学的没落,你是习武一等一的好苗子,可眼下这个时代已不属于武人,连宗一郎都已不问时事,普天之下除了无道,估计再没有人能够切磋技艺了。你珍重,我走了。”话音刚落便拂袖而去,沈月翔正打算向他表达谢意,却见王道三已下到九重山下倏忽不见。
王道三走后,沈月翔心里便似缺了一块难以弥补的东西,精神空落落的,一个多月的相处使得他对这位一体两面的前辈,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这种感觉只有当年在与师父朝夕相处中才能感受到,他独自在绝顶上徘徊一刻,太阳便突破了云层的包裹,跃到山巅之上,使出洪荒之力,将整个世界照得白亮白亮的,那枯黄的树木,萧条的野草,仿若在光芒里重新焕发生机,雾气在热力的煎煮下瞬间挥发,眼前的景物便如同有人用抹布重新擦拭一番,晶莹剔透了。
沈月翔往下看去,秋名山庄院中曲折拐弯如同夏日里的毛毛虫一样的坑道,组成一座小型迷宫,王道三和宗一郎比武时拆毁房子像迷宫旁的两块廯,惨兮兮地铺在那里。
“或许真的该离开这里了,一切因星辰剑而起,实际却没人在乎星辰剑,很多人活着,不过是为了一个目地而已。”沈月翔怀着这样的忧思向山下走去。
李昆吾和李秋阳收拾完行李后,刚打算叫上沈月翔一道离开,就看见他慢慢拾级而下,速度不快,但步伐轻盈,一看就知伤病几乎痊愈。
“我们离开这里吧。”沈月翔望着秋阳昆吾脏兮兮的脸,“到山下找个澡堂子先洗洗吧。”
“王先生走了?”秋阳问。
沈月翔点点头。
“其实王先生人还是不错的,素昧平生,竟然不讲条件地用内力帮你疗伤,一般武林人士都小气得很,谁会为一个陌生人损伤自己内力,我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呢。”秋阳显得有点遗憾。
“什么叫不讲条件,我们在这里日夜不停地挖了一个月的土,我都快累成腰脱了,沈月翔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喔。”李昆吾喋喋不休。
“你们两个也都辛苦了,这段时间让你们操心了。”
“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倒是李昆吾确实境界高,为你挖两天土都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秋阳挽起沈月翔的胳膊,似笑非笑地说,一双媚眼盯着李昆吾冷嘲热讽。
“这一看是夫君好了,有靠山了,伶牙俐齿的本事回来了,我想起前不久,傅洛川说你不治时,眼睛哭得跟红枣似的,整日以泪洗面,如今到神气活现开始挖苦别人了!”李昆吾揶揄道。
“你还有脸说,你请的都是什么人,还地泽医圣,幸亏没有相信他的话。”秋阳怒目相视。
三人下了秋名山,往东到青川镇,计划在镇上休整两天,然后坐船回星罗港,那里停泊着昆吾买的船,等把寄存在仓库里的武器搬运完毕后,就从星罗港出发过烟波海回青丘,李昆吾向青丘来使打听了,年中时,青丘在东部海滨重开小莱港,他们的船直接泊靠小莱,那里离光亨不过五百里,远比北冥夜凉湾出货方便,更少了几千里的路上奔波。
在青川镇休整的当夜,天便下起潺潺秋雨,雨中充斥着浓浓寒意,路上灯笼下行走的人,像身体凝固一般,行动迟缓,木屐踩在冰凉的积水中,一番彻骨之寒就沁入肺腑。
第二日,雨水中夹杂起白色雪花,天地间雾蒙蒙的,雕木楼宇影影绰绰,狭小的街道被南来北往的马车碾压得沟壑纵横,人走在泥泞中一不小心踩入水坑,难免溅一身污淖。
沈月翔一行无法外出去欣赏海滨风景,只能在旅店下的居酒屋中饮酒喝茶聊以度日。
这档口便听到居酒屋中的闲人们在议论当今局势。
“听说从明日起,青川港要禁航了,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航道全部停运,海军要组织演习。”一位在港口工作的稽查官员跟他的朋友说道。
“怎么又组织演习?难道东洲要在冬季发动攻势?”
“冬季雾大,便于他们隐蔽。”
“也不知道东洲人怎么想的,刚刚吃完败仗才一年,就又想卷土重来。”
“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他们那种一根筋的性格也打不赢”
稽查官的朋友们议论纷纷,他们都抱着一种轻松的心态看待即将来临的战争。
“今年冬天要是打过来,可不好说呀,以前东洲人从不会冬季发动攻势,因为冬季常年风对东洲不利,他们的帆船逆风,很难开动,不过我听一个做贸易的朋友说,近日有人在福冈看到东洲新下水的铁甲舰,竟然可以逆风而行!也不知真假?”稽查官面露忧色。
“铁甲舰?”众人面面相觑。“逆风而行烧煤的船我们倒是见过,萧大人的船厂曾制造出两艘样船,速度快的很,但是铁甲舰,真是闻所未闻!”有人想起两个月前围观煤船出海的情景,船中央烟囱中冒出遮天蔽日的黑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东洲人的脑壳子是绝对造不出煤船的,更别说铁甲舰了,我们不必杞人忧天。”
“除非有人帮助他们!我想元老院要各镇召集战舰组织联合演习,肯定是有原因的,冬天这么冷,没事谁愿意出海呀。”稽查官补充道。
大家相互窥探再没有人发言,都闷闷喝了一会儿酒,居酒屋中清净下来,外面的雨声愈发清晰可辨。
“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嚟,真不是什么吉兆。”稽查官喝尽杯中酒,“青川港一封,又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本来打算前往秋名去旅行的,又赶上这连绵不断的雨,真是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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