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蒹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该怎样去爱你,才能永远得到你。
我将你深埋心底,不敢呼吸。
心底的声音又反复告诉我,我应该爱你才对。
你是在河畔我只想凝望的那一瓢饮,轻易就敌过这世间,弱水三千。
我是你始终远离的,一张白纸。
这张纸上有很多故事,它们被岁月隐藏埋葬,翻开后,连我也数不清,写过多少爱情。
却每一个字都是你。
包厢里很安静,菜基本没动几口,都凉透了。
酒店自然不会让人来过问,这是客人的事。
红酒挂壁,像是谁心头的血被稀释。
只有残留的一点痕迹证明疼过。
大雾迷蒙,我们困于其中,有人走的出来,有人走不出来。
毫无关系。
陆白从酒精的麻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林芷,正坐在桌前,手指翻飞的敲击着平板,速度极快。
她的脖颈上已经干干净净,小麦色皮肤健康自然,随着手指的抖动在跳跃。
她侧目微笑,丝毫没有带着胜利后的一些傲娇“醒了?感觉好点儿?”
陆白翻了个白眼,也不曾带着被算计后的丝毫不甘“你到底能喝多少?”
周瑜打黄盖。
她停下青葱手指“不知道,就,没醉过吧,和我爸截然相反,失望吗?”
陆白手托着下巴“不失望,你总是让我惊喜啊。”
林芷扣上平板“是吗?那我再给你点惊喜?”
分别用英语,德语,法语,日语又说了一遍,发音还很纯正。
“果然是惊喜,怪不得我叔要把你介绍给我,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陆白睁着眼睛,扑闪着看着她,一口西班牙语回答。
“就是我这肥水和你这田,怎么都对不上眼,真是可惜。”西班牙语回答。
“睡好了吗,要不要走?”俄语说。
陆白这下真没听懂,噗嗤一笑“你到底会几门语言?”
她锁屏平板,自信且张扬“汉语普通话,西城方言,东城方言,粤语,英语,德语,法语,日语,南城方言和上城话和西班牙语,俄语会一点点吧~”
“报考北城大学的时候我还填了德语,就是没录取,否则高低早点认识你,起码能多斗几年嘴~添点乐趣,多么有趣。”她把手机和平板放进包里。
“我买好单了,你开不了车我给你叫代驾?”
陆白白眼一翻“真只会一点点?我看真不像…还真是你买单,你无不无聊?”
她也翻了个白眼“我有会员,不是你天天喊我财大气粗嘛,总得喘一下~再说,一顿饭换篇论文,我不亏~不是会太多的情况下,统一都算略懂一点点喽,不能自满,得谦虚。”
陆白没动,手扶着头“还有个包呢可别忘了,你是为了看那些原版文学作品学的?就你会算计,果然是学经管的,就像沈珏那个货,这么拼命,大周六的还去工作~我看他本来都想跟踪我们,估计实在是素质太高了才忍住了…”
站得的太高了,有时候更为拼命,因为身上的担子太重。
她摊开手,露出左手的蛇形戒指“交个朋友吗,怎么能是算计呢…是啊,看这种得看原文才有感觉,翻译过来的始终不太对劲,电影看多了也就会一些了,德语是因为我家人在德国,顺便法国西班牙和意大利也经常去,就顺手学会一点点喽。我看见他了,我知道他不会,因为他不会挖你的墙角啊~”
陆白弹了个响指“那要是我把这个墙角让给他挖呢?我觉得你俩,天生一对。”
她摸着戒指“你说,是你刚付出了真心就被吐槽无聊不浪漫被骑驴找马被自己抓奸失望离去又被死缠烂打求复合心伤难愈惨?还是我爱而不得注定困守孤城惨?你看,我们都是那么高傲又冷静的人啊,容不得人生的些许失望打击与背叛。”
“别浑水摸鱼了,专心搞物理不香吗?”
陆白叹了口气“我可以不混水摸鱼,至于沈珏放不放弃,不在我可以控制的范畴之内,我真心告诉你,他很好,他家人也很好,也很适合你。而且,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以他的聪明,大抵已经猜到了,我们俩的,一场大戏。可惜,这场戏里,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受伤最深的,就是他了,他估计心里痛苦了好几天了已经。”
“不过他很顽强,也必然会对你,一心一意,就好像你一样,对爱情有,始终不移的真心,连丁点的情绪,都会觉得是背叛。”
“所以你当初之所以决定和我唱这出戏,除了想得到的东西,和不想不给对方面子,给几个长辈交差,还有菀菀类卿的成分?”
她看向他苦笑“是啊。”
所以,从一开始就结局自知。
不管我爱不爱你,我最终都不会选择你。
你不爱我,那正好彼此成全的心意。
我爱他的,是他曾经的灵魂,与皮囊。
但是我能在你这张皮囊上,窥见一斑,曾经爱情的延续。
我却从始至终都能保持清醒。
因为你不是他呀。
一起离开,代驾开走了陆白的车。
霍沅玉刚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等车的林芷。
她一袭白色裙子,像一朵雅致的玉兰花。
肤色健康,脖颈很素,妆容很淡。
让人心头愉悦。
她走上前“你好,林小姐。”
林芷看着眼前模糊年龄又容貌气质出众的女人,在她身上看见了南筝曾经的样子。
“您好,很高兴认识您。”她主动握手。
彼此握手。
“你认识我?”霍沅玉很意外。
“您是沈珏的母亲吗?”林芷回答。
倒真是很聪明~
“他和您长得确实不是特别像,但眉眼还是有一点点相似,而且,你们的气质和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像了…”她继续说。
“你倒是很聪明,去哪里,我顺手送你一程。”霍沅玉道。
“那就有劳,千里江山,您方便吗?”林芷没有客气。
她主动过来,想来是有话要说。
迎难而上是林芷向来的选择。
因为退缩,毫无意义。
“方便,我今天正好空着,没想到你也住在那里…”
霍沅玉很意外,沈珏没告诉她这件事,她现在这样说,也正好打消一些嫌疑。
沈珏向来与她,几乎无话不说,她也了然沈珏和林芷目前的状态,三秒后她明白沈珏的心思。
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也不想让她觉得林芷太心机。
她本来想说些什么试探下,这会儿决定先静观其变。
霍沅玉先上车,司机坐在前面,林芷自然是坐到霍沅玉旁边。
挡板放下。
“实在是麻烦您了。”她开口。
霍沅玉微笑回答“不麻烦,我欣赏聪明的人,尤其是你这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
她看向她微笑“阿姨您过奖了,我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本来想按习惯叫姐姐,可是怕对方觉得不尊敬,还是改了口。
汽车发动,她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林芷回答“惜,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她转移话题“你千里江山的房子,买了多久了?”
“大学礼物,大一我爸买的。如果当时上的是北城大学,可能就买在北城吧。”她实话实说。
其实她很喜欢千里江山,但那时候学校要求所有大一新生必须住校一年,包括本市走读生,大二才允许可以不住校。
否则可能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儿吧,她心想。
这么巧,因为沈珏也是一样,当初霍沅玉给三个孩子自己选择,一人一套,结果三个人分别选了不同的小区,每个人都有喜欢那几个位置的理由,最后还一起说,从小到大一起住,现在分开,清净一些,反正老宅够大,想一起住的时候再随时回来,随时蹭饭。
“那还真是巧,也真是不巧~到了,我们有机会再见,林小姐。”霍沅玉温和笑着说,话里有话,她没有下车。
一如沈珏向来温和温柔的笑容。
“谢谢阿姨,再见。”
她下车,踩着不习惯穿的高跟鞋,依然没有任何异样。
霍沅玉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回到采菊东篱,司机去停车。
中式山水庭院,灰瓦白墙,雕梁画栋。
绿柳成荫,香樟茂盛,梧桐如雨,一片绿意盎然,葳蕤。
一路走来,白色月季开到荼靡,栀子花淡淡清香萦绕,绿叶交缠,花香交缠,有蝴蝶成群起舞。
沈一堂正站在池边喂鱼。
他旁边,坐在轮椅上的陈绾言手里拿着一枝黄色兰花,那花叶正随风轻轻摇动。
美人迟暮,她衰老的脸上皱纹紧缩,你还是能从这张脸上,看见曾经风华绝代的样子。
她头发花白,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明。
霍沅玉上前“妈,我是谁?”
她含糊回答“你是潇玉啊。”
霍沅玉笑“妈,你吃饭了吗?”
她回答“吃了啊,你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啊。”
这话听了无数遍。
霍潇玉不会再回来,当然,霍兰陵也不会再回来了。
池中锦鲤游来游去,霍沅玉想起刚搬到这个院子的时候,霍兰陵的脸。
他微笑的脸上带着悠然的表情,见了南山。
沈一堂看她“你别逗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她进客厅换好鞋子出来“谈事情耽误了,北农的课题结束了?”
年华老去的沈一堂依然气质如初,只凭添了些许成熟。
他道“嗯,暂时我都不过去了,最近都呆在南农,正好也快到毕业季了,忙的我…”
“话说老二又对荣筱雅没意思?荣靖还说让我再撮合一下两个孩子,看来荣家很满意,荣家那个女孩我看挺好的,荣靖就一个女儿,一点没有养歪,很出色啊。”
霍沅玉喝了一口水“出色有什么用?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他只看自己喜不喜欢,从来不斟酌其他的。”
沈一堂面不改色“他不会真的是…虽然我不介意,不过…”
霍霁过来“奶奶,爷爷。”
霍沅玉“作业做完了?早点去休息~”
她一脸稚气“嗯,做完了,我想和小八玩儿”
小八站在架子上,黄白相间的脸上是一双闪亮的眼睛“我要和七七玩,我要和七七玩。”
霍沅玉笑“李阿姨,你带小八和霍霁去玩,注意安全。”
“是。”李阿姨带着一脸兴奋的霍霁去了客厅。
小八扑闪着翅膀,变成很大一只。
霍沅玉笑容满面“当然不是,他很认真的,喜欢一个女孩。”
沈一堂急忙道“谁家的?我认识吗?肯定不是文家那个,那个真没教养。”
霍沅玉笑说“你放心,你儿子眼光不至于那么差,那种的即使他瞎了眼喜欢,我也一定会棒打鸳鸯。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陆世安的女硕士,今年要毕业的。”
沈一堂思量“哦,好像在南大见过一次,就是特别漂亮的那个?姓林?”
霍沅玉转了下眼睛“认识你也不早点介绍给你儿子,一天到晚张罗,都没张罗到相上,还得我出马,真是醉了。”
沈一堂无语“你以为我没想过,陆世安说,那姑娘有谈了好多年的男朋友,感情好得很。”
霍沅玉无语“陆世安上个月把她介绍给陆白了…两个人在谈恋爱。”
沈一堂皱眉“沈珏怎么想的?”
霍沅玉喝了一口茶“能怎么想,从道德素质上想,他肯定是必须得放弃。不过他说陆白那小子估计在盘算着什么,所以要静观其变。”
“你放心,你儿子肯定不会干什么出格丢脸的事儿,不过我今天碰见那姑娘了。”
沈一堂放下茶杯“啊?”
霍沅玉又喝了一口茶“她一个人在停车场等车,估计是不会开车,我顺便送了她,你猜怎么着,她也住千里江山,我问过沈珏了,在六栋,她自己说是大一买的大学礼物。估计她刚刚住进去,我记得以前六栋是有人租住在那里,怪不得沈珏住了三年,都没遇见过人家。她刚住进去那天,七七还扑倒了人家,给人整过敏了。”
“我已经查过了,在南大捕风捉影的有点名声不太好,成绩倒是很好,和人一样漂亮,本科双学位学士,余砚书带的,后来又保研,硕士读完,下半年读余砚书的博士。我今天和她路上聊了几句,太聪明了,没见过我就能认出来我是沈珏的妈,我说送她一程,人家都不躲不闪的,欣然答应。腹有诗书,出口成章,落落大方的,还谦虚,一点都不怯场,说漂亮话的时候也很自然不虚假。如果我没猜错,家里应该也挺有钱。衣服鞋子都是高定,就是我喜欢的那个法国品牌C家的,包包也是L家的,不贵,就三十多万的款,我见到她时,脖子很空,穿得那么隆重,却没有项链,我猜她项链估计是太贵了,已经摘下来藏在包里了。你儿子眼光,和你一样好,要是能拿下,我倒是满意的,求之不得。”
沈一堂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霍沅玉“我倒是想早点让你放心,这样就不用听你常叨叨,还老是浪费我儿子的表情去见这见那,也早点断了文祎的心思,文叔,估计被他们一家四口,气的不轻。”
沈一堂喝了一口茶“我也是为了老二好。”
霍沅玉给他倒茶“我当然相信你是为他好,你心里担心的我也知道,可是感情又勉强不来,水到渠成才好啊,我们这样的家庭,更得慎重,还必须得是个聪明厉害学历高的,品行还得好,稍微逊色些的,入不了我们的眼,也入不了你儿子的眼,这个不错,我很喜欢。”
许久没有吱声的陈绾言开口“沈珏要结婚了,挺好。”
夜色渐浓,灯光明亮。
一轮弯月,爬升到天空的最高处,头顶是南城的满天繁星。
暗色云朵漂浮,然后散开。
那枝黄色兰花落地。
霍沅玉推动轮椅“妈,我们去睡觉吧。”
“好啊,潇玉,你大学上准备哪个大学啊,北城大学或者南城大学都好啊,妈都支持你啊。”她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小八的声音“南城大学,南城大学。”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诺大的院子里被墨色渲染,只有交叠的花气袭人,诉说着初夏的轻吻。
那静谧的黄昏,千里江山安静如常。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芷进入厨房。
打开酒柜,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倒了半杯,但她没有喝。
打开冰箱取出玉米,排骨,海带,胡萝卜。手起刀落,奶白色砂锅下是小火慢炖。
那燃烧的火苗跳跃,水声沸腾,气流流转。
食物在水火交融里渐渐投降。
桌子上白色和田玉烟嘴里插着的一支沉香线香,香气弥漫。
旁边放了一杯,雨前龙井,绿色叶子在透明水杯里浮浮沉沉。
淡淡茶香肆意,沾染着江南的烟雨,又或者,沾染了西子湖的千年灵气。
她继续敲击平板,许久之后,她扣上平板,上前关了火。
用绘着荷花纹的白色瓷碗乘了一碗汤,味道很淡,她加了一勺盐。
咀嚼着海带,汤水混和着茶水,混和着,刚吃下去的药味,在口腔里蔓延,是无尽的苦涩。
拿着香插上楼。
耳机里单曲循环着《凤凰劫》
有没有剩下回望的时间再看我一眼
我分不清天边是红云还是你燃起的火焰
哪一世才是终点 彻悟却说不出再见
有没有剩下燃尽的流年羽化成思念
是尘缘是梦魇是劫灰还是你燃起的炊烟
哪一念才能不灭 是涅磐还是永生眷念
幻化成西天星光是你轮回的终点
寂灭到永生沙漏流转了多少时间
你在三途河边凝望我来生的容颜
我种下曼佗罗让前世的回忆深陷
多少离别才能点燃梧桐枝的火焰
我在尘世间走过了多少个五百年
曼佗罗花开时谁还能够记起从前
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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