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荷被碧波押着回房，路上随便抓了个宫女给长朗捎口信，让他安排送些点心去箭场。
梦荷回到房间，见桌子上搁了碗已经凉透的粥，投给碧波感激的一瞥，匆匆洗漱更衣後，几大口将粥吃光，接着才赶去浩宇殿。
却有个宫女说，「皇上回来以後，来回踱步了一会，就叫碧萝姐姐服侍他更衣，然後就命令我们，见到姑姑你叫你去箭场，再然後皇上就走了。」
梦荷一下子有点高兴，不过不敢表达在脸上，只是接下来往箭场时走得优哉悠哉，教前头领路的碧波不时回头用目光催促她。
这箭场梦荷还是头一趟踏足。
场中只有龙飞扬一个在「咻、咻」地射箭，原本应该练习巡箭技的皇军士兵分列站在後面喝彩鼓掌。
梦荷暗暗好笑，古代的罐头声音呢。
不过行近点看，换上了戎装的龙飞扬抿着嘴，全神贯注在千步以外的箭靶上，并没有发现她到来。他每一下拉弦都绷紧了全身肌肉去积蓄力量，然後一瞬间暴发出来，使箭矢飞射而出。
再行近点看，他竟然箭箭都命中红心，箭靶上那点红色已经密密麻麻插满了羽箭。
龙飞扬神情专注认真、动作流畅自然，看得梦荷入神。忽然，他一下子抽出了三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她忍不住屏息静气——三箭齐发对她而言就好像神话传说，当不得真，而如今竟然有人要在她面前示范？
「咻」的一声，三镞箭同时命中红心，士兵们暴发出一阵喝采。
她霎时间脑海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抬手掩住惊呼。
皇帝却还是听见了，掷下弓箭，回身冷哼，「朕的领头宫女，有需要这麽惊讶吗？」
士兵们齐刷刷回头，用不善的目光瞪梦荷。
梦荷忍不住退了半步，龙飞扬眉头一皱，喝斥士兵，「谁命令你们回头的？」
於是，士兵们齐刷刷将头转回正面并请罪。
这下子轮到梦荷皱眉了。龙飞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朕练箭不需要你们站在这里做观众。有菟蕬在这里伺候朕就够了。」又朝梦荷勾勾手指，「过来给朕擦擦汗。」
梦荷不愿意，却得应「是」。到了龙飞扬面前，掏出自己的手帕，她才发觉没带上皇帝的手绢，不禁为难。
「你又发甚麽呆？」龙飞扬轻点梦荷的鼻尖，神色带着担心，却用上戏谑的语气，「莫不是整天没吃东西，饿傻了？」
梦荷浓眉轻蹙，却没有躲避，只冷声如实道出，「奴婢没有想到要带上御用的手绢，请皇上降罪。」
「小事而已，朕不介意用你的手帕。」龙飞扬说着，便抓住她的手、控制她给自己擦汗。
梦荷心知逃不过，把心一横，「让奴婢来。」轻轻一挣脱开龙飞扬的掌握，然後主动拿手帕在他的额角擦了两下，原想收手，却见他脸上其他部份也布满了汗珠。
她不由想到刚才他练习时有多认真，犹豫了一下，终於仔细地将他脸上的其他汗珠也擦掉。
「皇上可有其他吩咐？」她忍着将湿透的手帕丢在地上的冲动，用指尖拈着它，退後几步问。
「让你准备的点心呢？」
「微臣交了给刘师傅负责，相信他很快就会遣人送来。」
「那麽你去那棵榕树下面坐坐吧，朕继续练箭，点心送来了你就告诉朕。」
梦荷於是坐在老榕树下，原想闭目养神，可是毕竟睡醒不久，还精神得很。
这天阳光明媚，她坐在石凳上，看看天上云波，看看地上树影。一阵风吹过，掀落一片榕树的叶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视线追随着这片叶子，看着它飘落在一头乌黑的头发上，成了那个人的头饰。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只见头发的主人浑然不觉自己多了一片郁绿的头饰，仍然专心地抹羽取箭、拉弦开弓，姿态如怀中吐月。
一箭穿心、三箭连珠、五箭连珠、十箭连珠、三箭齐发、五箭齐发、连环追箭、正射、仰射、曲射、跑射、侧射、背射……
他的速度时快时慢却又没有滞碍之感，就彷佛背景有人演奏优美的音乐，而他则和着音乐的节拍做每一个动作。
她坐在树荫下，静静观赏他於皦日之下引箭拉弦，感觉这是一场艺术表演，是力与美的结合。
她是一个优秀的观众，不会喧哗、不会饮食、不会走动，只用双眼追逐他的动作，全身心投入这场艺术表演之中。
这是梦荷从来没见过的龙飞扬的一面，而这一面教人目眩神迷。
忽然，他动作一顿，将刚取出的箭放回箭袋，一边回身慢悠悠地走向她，一边将铁弓挂在背上，眉开眼笑，好似发生了甚麽难得的好事。
她先是惊愕，然後像小孩被发现偷吃糖那般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随着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她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她试着站起来，可是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去。
龙飞扬浓眉一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梦荷面前弯下腰，捧着她的脸问，「你怎麽了？脸这麽热！是不是日头太毒晒坏了你，害你中暑？」脸一侧，绷紧着脸喝令，「你！马上传召太医！」
梦荷这才发觉自己旁边不晓得甚麽时候站了三个宫女。不过这不是询问的时候，她急忙伸手拉住其中一个宫女的衣角，道，「不用。」然後才转向皇帝，砌词解释，「谢皇上关爱，微臣只是因为坐久了而双腿发麻，过一会就没事。」
「可是你脸颊这麽烫！而且比刚才更烫！」龙飞扬抬头命令旁边的宫女，「你们一个去召太医，一个去斟水，另外一个拿扇来给菟蕬扇凉。」
太医一到岂不是再难掩饰？梦荷赶紧挤出个笑容，「天气热嘛，喝点水就没事。皇上你不也是给这太阳晒得双颊通红？晒一晒就太医，传出去教人笑话呢。」
龙飞扬半信半疑，命令旁边的宫女，「那你们先斟水和取扇，看情况再传召太医。」
梦荷松了口气，躬身谢恩後便不抬头，藉着深呼吸来平息紊乱的心跳。
然而宫女转头就递上两杯银宵。
梦荷惊异，「哪来的滚水冲茶？」
「回姑姑，是刘师傅让我们随点心带来的，说是吃点心须配香茗。」
梦荷方才明白这三个宫女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不由赞叹长朗考虑周详。龙飞扬却既不附和，也不反对，只管喝茶。
休息了一刻，龙飞扬瞧梦荷确无大碍，眉头略松，又命令两个宫女，「将点心全部摆出来。」
宫女於是将六栋复层红漆食盒一层层拆开，在石桌上砌出了一朵花似的图案。
龙飞扬一点不欣赏宫女的心思，盯着她们干完活便赶人。
梦荷只好自己说，「真漂亮，辛苦了，麻烦代我向刘师傅说一声谢谢，他准备得很妥贴。」
龙飞扬却面露不悦，待得箭场无人，才朝梦荷发作，「那是刘长朗的份内事，你谢他做甚麽！你是朕的女人，不要随便多谢人！」
她不由冷笑，「奴婢只是个三品女官，没有那个福份当皇上的女人。」
龙飞扬脸色当即一变，一个翻身跨坐在她膝上，「你全身内内外外朕都碰过不只一遍，你这一生只能是朕的女人。」
如此被动的姿势、如此屈辱的事实教她再抑压不了心底累积的愤怒，双手用力推龙飞扬的胸膛。
他却稳如泰山，反而更俯脸逼前，灼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身体。
她侧脸躲避，「你忘了初九晚上太后对你的训诫吗？」
龙飞扬动作一顿，哈哈大笑，「才四天前的事，朕怎麽会忘记？怎麽？你很希望朕听母后的话？」
梦荷瞧他不再逼前，将脸转回去，「皇上当然应该听太后的话，太后是皇上的亲母，又岂会害你？」
「母后当然不会害我，只是，她同时还有王兄的亲母，并且还是先皇的皇后、天昭的国母……」
梦荷看龙飞扬一脸唏嘘，只道他不满太后训诫他不许再对自己踰矩，便安慰道，「太后是为皇上好，皇上应该听话。」
「是你请求朕听母后的话的。」龙飞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伸出双手搂住梦荷的腰，附在她耳边道，「母后说了，朕要是喜欢碰你，就趁你未嫁给王兄前碰。你是红衣宫女，原本就有义务侍寝，王兄即使知道了都不能怪朕。」
梦荷瞪圆了眼，半晌方找到反驳的理据，「不可能！要是她真的这麽说，你又怎麽会生气？那晚你还说她不准你跟我上床！」竟连嘴上说说的尊称都忘了。
龙飞扬面露怜惜，捧住她的脸，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後，用得意的语气回答她的问题，「你记得还真清楚。不过朕生气的是母后即使知道了你已经是朕的人，仍然坚持你只能嫁给王兄，更不肯将咱们的亲密关系告诉他。不过朕已经决定，绝不会将你交出去。朕不想伤害王兄，你还是早日跟他讲清楚吧，你与朕才是契合的一对。」说着，便要吻上她的唇。
得知太后的态度，梦荷惊怒交加，不过还须顾着眼前。她抬手挡住龙飞扬，「你说过不会再强逼於我的！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亲热。」却是连谦称都一块忘了。
龙飞扬灼热的唇落在梦荷掌心，以仅仅一掌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湛蓝的眼珠中载满她看不懂的情绪，「朕是说过给你时间适应咱们的关系，可惜朕的体贴似乎令你有所误会。看来朕之前错了，保持距离并不能帮助你认清事实，或者朕应该与你多作肌肤之亲才对。」
「不要在这里！」梦荷大骇，使尽全力推皇帝的头，竟然将他推倒在圯。
他闷哼一声，痛得眉头拧成了一团，朝她伸手。她下意识上前扶他，於是再度落入他的怀中。
她气恼自己刚才怎麽不跑，他却眉开眼笑，「原来你只是不喜欢在户外欢爱，怎麽不早说呢？放心，朕只跟你在室内做。」
他横抱起她，她忙挣扎，「我不想回宫！」
「好，咱不回宫。」他轻啄她的唇，蓝眸中写满温柔与爱恋，「朕只是想抱你回石桌那儿吃点心，你一整天甚麽都没吃，定是饿得很。」
危机解除得如此莫名其妙，梦荷只能怔怔地望着龙飞扬，任由他安置自己坐在石桌边上，然後将一件件点心喂进她口中。
斑驳的树影下，一切都变得不真实，好像有甚麽破碎了，又好像有甚麽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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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如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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