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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荷听得暗暗心惊，正好奇严信手上那份圣旨的内容，龙飞云却被太后几声咳嗽打断了，关切道，「母后定是吹了晚风，着凉了。玉丽姑姑可有带备披风？」
玉丽姑姑连忙应声，派人入后面的明华殿去取灰鼠披风。太后摇头叹息，「人老了，一点小风都受不住。不过难得一家相聚，心里欢喜。本宫听汪太医说，心情好，那就百病不侵。」
一桌子的人当下此起彼落地附和。
轮到梦荷，她考虑到自己好奇的事情以后还可以私下问卫王，便顺着太后的意思，笑道，「那太后早上跟两位王爷王妃看戏，肯定是笑得合不拢嘴。」
接话的是容王妃，「菟蕬姑姑说对了，一出《呆佬拜寿》，臣妾都数不清母后笑过多少次了。后来大哥忽然风尘仆仆地出现，母后索性不看戏了，就将皇上失足落水而无恙之事跟大家细说，直道『吉人自有天相』，又赞美皇上爱护臣下，坚持要太医先诊治奋不顾身跳湖救主的姑姑。结果大家都嚷着要听姑姑你如何『奋不顾身』，听完之后，都十分敬佩姑姑一介女流竟能如此英勇呢！」
梦荷忍着心中不齿，敷衍地谦虚了几句。此时，一直没有再出声的龙飞云忽然开口，「说起来，当时母后好像说要赏赐她吧？」
龙飞扬瞧着兄长诡异的笑容，隐隐不安，只听太后慈祥地笑道，「呵呵，时候还早呢，不急于这一时，先吃东西吧。菟蕬，让御膳房上菜吧。」
「是，那么恕微臣失陪片刻了。」梦荷语带遗憾退席，跟小虎小狼一起绕到明华殿背面，然后挑了一处石基，随意拨了两下灰尘就坐下，瞧着以手扶额的小狼和双目茫然的小虎，终于忍不住掩嘴偷笑，「小虎，你去御膳房传话吧。」
小虎搔搔头，「那大姐你做甚么？」
「我在这里等你——」梦荷话音未落，便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双眸变得湿漉漉，「或者会瞇一会。」
小虎瞪眼，「大姐，你不是要亲自去督促吗？否则你为何要退席？」
小狼拍拍小虎肩膊，叹道，「她就是懒，懒得动身，懒得动嘴皮子，更懒得动脑！三弟你别管她，去御膳房传话吧。我留在这里看着。」
小虎望向梦荷，她已靠着栏杆合上了眼，无奈只得独个儿朝尧曦门行去。
梦荷听着脚步声已远，才偷偷将一只眼睛睁开一线缝，却不见了小狼，惊得连忙将两只眼都张开，起身到一半，却又耳畔有人轻笑。
「我坐在你右边呢。」
梦荷复又坐下，转脸瞪小狼，「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小狼笑得更欢，「我又不像小虎那般给你气到了，干么大声走路给你听？」
梦荷难得被噎到，瞪着小狼久久不说话。小狼笑了一会，忽问，「你今晚好像有点烦躁？」
梦荷愣了愣，幽幽叹息一声，抬头望向天上圆月，露出了愁容。
「是因为那位回来了，还是因为太后说要赏你？」
梦荷依然沉默，小狼却只是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变化，没再追问，也不再说话。
宁静中，只有小部分宫宴的喧闹高高低低地绕过明华殿传来，偶有蝉鸣蛙叫鸟啾，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久久，小狼发觉梦荷的神情不变，便改为跟着她研究天上满月，她却倏然梦呓般说了一句，「嫦娥奔月，夸父追日。」
小狼惊疑不定，梦荷感伤难却，一时皆不语。
终于，有传膳的宫女男侍在小虎以及御膳房领头宫女月韵姑姑的带领下鱼贯穿越尧曦门。
梦荷彷佛被小虎的呼唤惊醒，收回被银月吸引的目光，起身拍拍裙襬，朝他迎过去。
小狼纵有再多疑惑，亦只好暂时收在肚子里。
宫宴菜色稍有变更，不过要是梦荷不提，就连主席上也只有太后因为梦荷向她请示过而知道原来的菜单。皇帝龙飞扬、卫王龙飞云、柔妃尤飞柳、碧妃徐奕竹这四人或许知情，不过基于各自的考虑，都未有不满。
席间不时有宾客前来主席敬酒，看见皇帝与卫王之间坐了个粉红宫女装束、打扮朴素的女子，少不得问：「这位是？」
龙飞扬跟龙飞云似有默契，轮流回答。
「她是朕兴龙宫的领头宫女菟蕬，朕令她负责操办今年中秋宫宴。爱卿以为她表现如何？」
「她是兴龙宫的领头宫女，本王提议由她负责操办今年中秋宫宴。大家以为她表现如何？」
……
梦荷没有认真听来宾怎么回答，更没记住。
花花轿子人人抬，锦上添花又有何难？
何况，她已被逼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并且喝的都是会提醒她不愉快回忆的皇家桂花秘酿。
直到有个人疑惑：「王爷，这位是兴龙宫的三品女官？下官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概这个人的反应比较特别，居然钻进了梦荷耳里。她循声望去，这个在卫王面前恭敬垂首的人她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装作不经意似地走近了些，听见龙飞云压低了声音回答：「苏谏官，你确实见过她。以后你会知道的。」龙飞云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望到她正看他时，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续道，「待会儿母后会……」
龙飞云的声音愈来愈低，梦荷稍稍犹豫要不要再走近些，他已经将苏谏官打发走，然后走到她跟前，用载满怜惜和深情的褐眸端详她，「喝了很多吗？脸红得像苹果了。本王还是陪着你，替你将其余敬酒挡下吧。」
「微臣无事。」梦荷却摇头，柔声道：「倒是王爷你已经喝了很多了，远道赶回来，王爷肯定累了，还是少喝些好。要不要退席休息一下？不如微臣陪你散散步、吹吹风？」
龙飞云神情有点恍惚，「这点酒，本王醉不了。本王待会儿有重要的事，需要你配合……」
「是甚么事呢？」
龙飞云迟疑片刻，只重复道：「重要的事。你一定要配合。」
梦荷觉得奇怪，要她配合的重要的事，却不能告诉她是甚么事？「那……王爷要微臣如何配合？」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龙飞云一边低声回答，一边移开了与梦荷对视的目光，戒备地盯着她背后一些甚么。
梦荷半惊半忧地转身，试图找出他戒备的是甚么，却见到一小群人，是她不认识的官员围着皇帝。
她瞬间记起她刚到的时候，远远看见龙飞扬与龙飞云之间隐有花火的画面。
他一定是知道了甚么。
梦荷心中几乎立刻有了结论，可是随即又推翻──不会的，他远在千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回来便去拜见太后。太后虽然告诉了他那晚皇上与她溺水之事，但是应该不知道后来兴龙宫里面都发生了甚么，就算知道，亦不太可能在容王、澄王以及两位王妃面前提起。而卫王一直与太后等人一起，又哪里有时间私下查探真相？
那么，难道是他刚刚这趟钦差发生了甚么？
想到这里，梦荷不由一惊，卫王「待会儿的重要事」不会是要质问皇帝吧？或者，是篡位？
在以前，她绝不会因而担忧：她不会为王爷担忧，他要做甚么是他的自由；她更不会为皇帝担忧，皇帝于她只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符号而已。
而现在，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她爱的人的胞弟，并且，两个都是爱她的人。
梦荷无力地闭上眼，暗自叹息。在天昭，她已经沾了一身红尘。
「本王要去内阁那席，跟大臣应酬一下。你自个儿留在这里，记得别喝太多。你是女子，若是不胜酒力，以茶代酒也不会有人责怪的。」
龙飞云在梦荷身后叮咛，她不舍地回身，笑笑答应，放弃再追问他重要的事是甚么。
顺其自然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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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婵圆，人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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