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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顾青橙精神恹恹,已经着了风寒,顾尚脸色也不好,还受了内伤,杜萱娘决定先煎药给他们祛寒,再慢慢温补。
因杜萱娘没有如往常一样上午上工地,张富贵亲自来寻她拿主意,说匠人们要求先支一些工钱准备过冬,这也合情理,只是肉铺里每天的赚项不过二两银子,现在又添了两个病孩子,银子一下子便有些吃紧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去和他们说,明日便我会先给他们每人支一两银子。”
“每人一两银子?那可得二十多两呢?”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误不了。”
杜萱娘想的是崔颖那套银首饰怎么也能押个几十两银子,等有收益了再赎回来便是。
张富贵离开后,张义忧心地说道:“母亲,今年花钱的地方特别多,不要给我做新棉袍了,去年的补补也能穿!”
“胳膊腿都露出一截,怎么穿?你别操心这个,母亲自有打算,好好地读书,宋先生说你最近学得很好,让你下午也去学堂,想让你考个乡贡,进县学,你可别负了我们大家的期望。”
“是,母亲,我不喜欢明经科,若能考武举便好了。
张义嘟囔道,杜萱娘却上了心,张义好动尚武,还一身好力气。文举可能不是他最喜欢的,若能拜个好的武师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得个武状元回来。
此事暂且不提,等家中情况好一点再说。
杜萱娘趁院中无人,将两碗药送进屋里,顾尚端起碗便喝了,顾青橙却的些犹豫,杜萱娘笑着递给她一个小纸包,“这是我们邻居周嫂子自己腌的梅子,可甜了。吃两颗再喝药吧。”
顾青橙眼睛一亮,先含了一颗梅子,然后皱着眉头将药也全部喝光。
“母亲辛苦了。谢谢母亲!”顾尚道。
“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好孩子,懂礼知事,可是别老这样一口一个母亲的,显着生疏,义儿。你进来一下!”杜萱娘朝外面喊。
张义如今差不多与杜萱娘齐耳高,壮实如牛犊,推门进来道:“母亲,唤我何事?”
“刚才我出去打探了一下,外面的风声并不紧,他们的舅舅已经提前作了安排。我打算先让他们在屋里养一阵子,然后再找个借口正式住在我们家。他们如今也唤我作母亲,算起来你们也就是兄妹了。你以后要好好爱护弟弟和妹妹。”杜萱娘决定顾家的事,他们不说,她也不问,但是暂时将他们养在家里如今是想推都推不开的了,不如大家一起坦然接受。
“是。母亲!”张义老老实实地答道。
谁知顾尚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母亲,我今年十岁。六月十六的生日,我妹妹八岁,四月初五生日。”意思是要按齿排序,这个心思敏捷的家伙!
“义儿今年十一岁,巧了,也和你一个月生日,他是十五日,所以你们都该叫他大哥。”杜萱娘笑道,心底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如今自己又多了两份责任,两个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是,弟弟与妹妹见过大哥!”顾尚抱过青橙就要下地行礼,被张义阻止。
“你们两个的身子都不太好,不必多礼,既然你们已经叫我大哥,从此大家便是守望相助的一家人,我们三个一起好好孝顺母亲便是!”张义因为突然荣升大哥而激动,却偏要一本正经地板着他的圆脸,以显庄重。
“是!”这回连顾青橙也出言答道,只是那声音十分沙哑,让人听着揪心。
杜萱娘忙又将顾青橙塞回被窝里,摸摸她的头,还好没有发烧。
顾尚突然又问道:“母亲,昨天我和妹妹换下的衣物在哪里?”
张义忙去院子里的花丛下将那包东西悄悄地挖出来,放到顾尚面前。
顾尚从衣物堆里翻出他和顾青橙曾经穿过的棉鞋,拿过炕头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挥刀便剪,随着沙沙的金属撞击声,一粒粒金瓜子便被抖落在炕上。一只,二只,顾尚如法炮制,两双笨重的棉鞋都被他剪开,炕上的金堆便如倒扣的中碗。
杜萱娘与张义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出此法子的人好心思,谁会想到踩在脚下的厚重棉鞋的夹层里会是藏东西的地方?就算有人搜身也没人会将棉鞋剪开来看吧?
同时心中也感动,兄妹二人将最后一点凭仗都抖露了出来,这是代表已经彻底信任了他们?
“这是乳娘与妈妈在我们逃命的马车上连夜为我们兄妹赶制出来的,防止在路上走散了没钱花!”顾尚哽咽着地说道,顾青橙也小声抽泣起来,估计在担心与他们一起逃亡的人,终于看到这两个孩子露出软弱一面了。
杜萱娘想起小桃红所说的与追兵头目同归于尽的两个妇人,想必就是这两个忠仆,杜萱娘不忍心这两个早慧的孩子再伤心,选择了沉默。
顾尚又拿过李进留下的小皮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也全数倒在炕上,将药瓶与火折子等杂物取出,又将剩下的碎银金叶子与那些金瓜子扫在一起,装进皮袋子里,“母亲,我想舅舅的这个袋子当日便是留给你的,我和妹妹不用再逃亡,这些金子自然也要交给母亲处置,请母亲收下!”
杜萱娘认真地看着顾尚,想看出他此举是否在试探什么,可惜的是顾尚眼神澄澈,看不出有丝毫伪装的迹象。
“也罢,你们这些银子正好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杜萱娘接过顾尚手中的皮袋子收进怀里,眼角余光仍在留意,正好发现顾尚兄妹目露欣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十岁的孩子哪来那么多的心机,杜萱娘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
“义儿,现在我在家做午饭,你去后面小塘里捞点小鱼给弟弟妹妹煮汤,可叫张管事帮忙,你们两个先好好睡一觉。”
三个懂事的孩子齐声称“是”,让杜萱娘心中母性的温柔萌动,被需要也是一种幸福吧。
午饭后,杜萱娘决定去见驿丞之前。当着顾尚兄妹的面从皮袋子里取出一把碎银子,然后将皮袋塞进炕洞藏好,“今天下午会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你们尽量别出声,等风声过去后才可以出去走动。”
两个孩子点头答应,懂事温顺得令人心痛,顾尚刚能坐起便找了杜萱娘炕头的一本书来看,顾青橙则依在她哥哥的旁边。时不时递水给他喝。
驿丞在驿栈的小偏厅接见了杜萱娘,当看到杜萱娘送上的茶叶时,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点子笑容,“这就是县丞老爷常喝的毛尖茶?”
“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驿丞老爷知道的,我们这些人那会喝这个。没的糟蹋了好东西,所以我便想着给老爷你送来!”
“多谢了,今天来找我有何事?”
“也没啥事。就是想着驿丞老爷是官面上的人,消息肯定灵通,”杜萱娘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昨晚镇上李家商铺被烧了,我听人说是被朝廷抄了的。我们肉铺与李家商铺也算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有点子担心。我们这些人不会受到牵连吧?”
驿丞嗤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想得倒挺多,放心吧,人家一把火将铺子烧光,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意思。”
“驿丞老爷知道得可真多,龙泉驿镇上就数你消息最灵通了,朝廷真的不会追究我们?”杜萱娘继续不放心地问。
“追究你们?你们还不够格得很,人家要的至少也是益州刺史之类的大鱼,哎,顾廉倒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可惜娶错了夫人!”驿丞大发感慨,对杜萱娘的奉承很受用。
“你说的顾刺史夫人是不是李家商铺大当家的亲姐姐?”
“你怎么知道这些?”驿丞惊问。
“难道是真的?”杜萱娘接着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丽春院那些姑娘闲聊时说的。”丽春院的姑娘接待四面八方的客人,知道这些倒不奇怪。
驿丞觉得自己不能被妓院里的姑娘比下去,便说道:“假倒是不假,朝廷要对付的便是李家,李家这几年开始不老实了,所以朝廷委了杨相代理剑南节度使一职,这不,杨相一上任便寻了个由头,将李氏家主的亲姐夫益州刺史顾廉全家下了狱,圣上还没说怎么处理顾廉,益州大牢便被人劫了,昨夜应是禁军在李家商铺追拿逃犯,连果州郡守都没有惊动,拿住逃犯后便连夜送走了。”
“那李家岂不是要完蛋了?”
“那倒未必,这次劫狱三岁屁孩都知道是李家干的,但是朝廷要动李家也是不容易,兵权都掌握在各地节度使手中,调动难不说,一旦传出风声,为李家说情的大臣就是一大堆,李家也肯定早做了安排,哎,朝廷也左右难啊!”
“也就是说我们这边还是有可能要打仗的?”杜萱娘愁容满面。
“暂时是打不起来的,李家虽然有钱,也在暗中蓄养兵马,可现在就想和朝廷对上那却是螳臂挡车,除非朝廷自己先乱了,那才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杜萱娘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驿丞便有如此见识,三四年后可不就是朝廷自己先乱起来,然后天下便群雄四起了么?杜萱娘不知道的是,驿丞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也与丽春院的姑娘一样,与所做的行当有关,驿栈接待的大多是朝廷的官员,偶尔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也正常。
“我们小老百姓盼着永远别起兵乱才好,大家都可有口安稳饭吃,多谢驿丞老爷为萱娘解惑,萱娘感激不尽,今日所说之事萱娘也不敢乱传,请驿丞老爷放心,萱娘这就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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