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二姐第一次这么扬眉吐气抬头挺胸地进霁海庄,虽然一共就两次,可是这一次的心态和上次明显不同。
上次,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牛车前来视察,心情抑郁而焦躁,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更别说是底气了,所以被人欺负成那样儿了也只能隐忍不发。
然而这次……二姐忍不住偷眼瞧了瞧刘老抠。
这次有他,有刘老抠,有她的男人在她身边,她还怕什么呢?二姐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底气也足足的,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劲,未来好似充满了希望——这便是幸福。这一次,幸福感充盈了她的身子,她就像个皮球一样鼓鼓地胀了起来,轻盈得像是要飘起来,随风招展。
二姐迈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步伐冲进了庄子的大门。
刘老抠跟在后面慢悠悠地甩着步子,远远看着这两人就好像是一个人到暮年的老头子在悠闲地遛着一条狗一样。刘老抠在后头看着二姐急冲冲的身影和那副要去打架的架势就忍不住一笑,这傻娘们儿!
二姐挽起了袖子,捡起一根棍子,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进了庄子。这回她不是装腔作势强作镇定,她是真的不怕了,因为再大的事情都有后面那位一起撑着,再狂暴的风雨都有他和她一起顶着,她不再是一个人,她不再担心一个人在旷野里无助而无奈地淋着雨,她不再会害怕。
庄子里很静。和三天前一样,田间不见一个人影,这回是真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不像上次那样还有个醉醺醺的老头子在地里一边儿骂骂咧咧一边儿干活儿。
田里的庄稼倒是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不再是荒芜的一片,但和别的庄子相比,情况却依然差了太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庄稼的人只图敷衍了事,表面光,根本不上心,照这样下去,这庄稼根本扛不过冬天!
这算是对东家无声的抗议吗?!二姐冷冷一笑,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刘老抠。她想知道,刘老抠怎么看,拿的又是什么主意!
刘老抠叉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面色渐渐沉重起来,他娘的这得瞎掉多少庄稼啊!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知道心疼啊!这地既浪费了种子,又种不出庄稼来,这么大群人挥霍着他的银子还不干实事儿,这这这……这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二姐看着刘老抠脸色不好,忙出言安慰道:“哎,刘老抠,这庄稼……这庄稼已经比前些天好了不少了……”这是她的真心话,前些天那根本不叫庄稼,那叫荒地。
结果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了。
就这破庄稼还比前几天好了不少?!那前几天又是个什么邋遢样子?!刘老抠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他愈发愤怒了。他就是见不得人家糟蹋自己的东西。要是别人的东西,随便糟蹋他也不会多言一句,那关他什么事儿呢?!可要是事情关系到他自己,他就绝不会轻饶!他就是这么自私!他自私,他自豪!
刘老抠忍了好久,这才压下怒火,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对二姐说道:“媳妇儿……真是苦了你了。”
那天他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受了人家多少气。刘老抠想想都气愤,二姐那么冲动,那么鲁莽,性子又直,脑子又笨,耳根子又软,是个圈套她就要往里钻,还是心甘情愿替人数钱那种,那天也不知道受了人家多少欺负,也难怪那晚二姐一回来就跟自己干起仗来!原来是有这个缘故在里头!自己还白白因此受了二姐的怒火,都是那群人害的!他非得把他们给收拾得嗷嗷叫不可!
“啊?!这个……没啥……”二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明白刘老抠的意思,可是她就是受不了刘老抠这副苦大仇深的严肃样子,她还是喜欢看到那个贼眉鼠眼地抱着银子数然后偷着乐的刘老抠,于是二姐继续补充道,“上次来的时候……我并不是孤身作战……五儿父女俩都在的……”
刘老抠眼里划过一道利芒,他拉过二姐笑道:“走,咱们去看看福伯!”
这是二姐第二次见福伯,虽然和庄子里的地一样都是二姐第二次见,可是福伯却和外头的地完全不同——简直是彻彻底底的焕然一新。三天前,他窝囊而邋遢,跟个老醉鬼一样,破罐儿破摔,而三天后,他头发束得光溜齐整,眼底已没有了那股颓废和苍老,就像一匹蓄势待发的老狼,二姐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一切便是那集结号的力量。
二姐悠然笑道:“福伯,别来无恙啊!”
福伯恭谨地行着礼:“老奴见过二爷,见过二奶奶。”
那种深沉稳重的架势,二姐相信,这会儿要是让福伯拿刀子跟人拼命,他也会二话不说拿着刀就冲上去的!
“老头儿……这些年过的还行吧?!”刘老抠看见福伯,就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说话的语气,倒更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
福伯依然恭谨:“托二爷的福。”
刘老抠撇撇嘴,闷闷地说道:“老头儿你还跟是当年一样不好玩儿啊……罢了罢了,你现在也算是我的手下了,就不打趣你了!”
福伯感激涕零:“多谢二爷体谅。”
“只是……”刘老抠阴笑道,“这庄子上的天色很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天了……老头儿你可要早些做准备呀!”
二姐眯上眼睛,变天……刘老抠这是在暗示福伯吗?!
福伯有条不紊地说道:“老奴早已做好准备,愿意随时为二爷效劳。”
二姐嘟着嘴,这刘老抠也不知道是哪儿修来的福分,诳得人家这样追随,这种能力,这种魅力,这种魄力,她怎么就做不到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女人,庄子里的人才觉得自己好欺负好拿捏的?!
二姐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你的意思就是,只听二爷的话,就不听我这个二奶奶的话,是不是?!”
刘老抠被二姐的话呛得咳了几下,这媳妇儿也太可怕了吧,连这种醋都要吃?!
其实二姐不是吃醋,她是受不了轻视以及忽视。虽然她是个有家室有丈夫的女人,她是可以躲在刘老抠身后坐享其成,可是她心里不愿意自己的一辈子都这样度过,她希望自己是个能和丈夫并肩偕行打天下的女人,同样也能撑起一片天地,而不是丈夫的拖累和包袱,那样就好像蜗牛背着壳一样,在沉重和迟缓中前行。若是那样,刘老抠迟早会厌倦她的,她自己也会厌倦自己的。
“二奶奶,老奴惶恐。”福伯垂首回道。二爷和二奶奶,他当然是听二爷的了——这是规矩,也是常理。
可是刘老抠偏偏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老头儿还是这么倔强!以后二奶奶的话,就是二爷我的话了!”
“可是……这样不合规矩啊……这……这简直就是……”福伯有些不安了。
“哎呀,老顽固,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刘老抠摆摆手打断道,“要跟我讲大道理的话,就先看看我娘和我爹吧……上梁都歪成那样儿了,下梁还正得了吗?!”估计刘老太太听见这话非拎起鸡毛掸子追着打刘老抠不可!
福伯顿时泄了气:“……老奴知道了。”
“走吧,去看看朱有能这位老朋友!”刘老抠迈开大步豪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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