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蕾最近有些闷闷不乐,期末一天一天临近,她又快要去济南到妈妈那里过暑假了。能见到妈妈是件开心的事,可是每想起要扔下恋人和挚友独自去那个陌生的城市,她就提不起精神了。
还有一件事,像颗小石头一样沉在心底,平时觉不出这颗石头的重量,每当独自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这颗小石头的份量就给陈小蕾带来压力了。
在几何课上讲三角型的时候,几何老师曾经说过,三角型是最稳定安全的结构,还举了些例子:照相三角支架、某些铁塔、电线杆、自行车架、房屋的金字梁等。陈小蕾听到这里就溜了号,联想到了三角恋上。在那些书摊上租来的爱情小说里,三角恋关系往往是悲剧的开始,在书中的结局,或是有人哭泣着默默离去,或是干脆发生意外死掉一个等等,虽然表面上也是大团圆的结局,但总是有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没有任何一本书里是三个人携手一生的。
在那些小说里,女主角们的朋友往往还承担另一种角色,她们被称为:情敌。可白泓是陈小蕾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陈小蕾甚至认为,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和父母一样重要,不可或缺。陈小蕾不知道自己和白泓算不算情敌,和书里相同的是,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男朋友;不相同的是,从未有争风吃醋你死我话的事情发生。可是,虽然现在没有,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呢?陈小蕾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每次与白泓聊到接近这个问题的话题上时,两人都是浅谈辄止,不敢触及这个敏感的问题。
林紫纹在这件事情上是什么看法,陈小蕾和白泓都猜测不到。要说林紫纹不懂。两个女孩肯定不相信。小流氓在她们眼中是个几乎无所不知的人,可是就算他是懂的,人家从来不表露也不谈及这个问题,两个女孩当然谁也不能主动去问,于是聪明的白泓拉着陈小蕾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学习上,这个问题暂时被女孩们搁在了一边。
更多时候,白泓比陈小蕾更理性,更知道眼前应该做什么。虽然她也和陈小蕾一样,只是个上初中的小女孩。班级里已经有几个女生因为谈恋爱而影响了成绩,其中有一个在期中考试后还被父母转了学,这些都被白泓悄悄地观察在眼里,她心里有明确的想法,眼前还是该一切以学业为重,想自己作主做一些事情,最早,也得从上大学开始。
早熟的孩子往往比同龄人更聪明。想得更多,也有更多苦恼和困扰,白泓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这方面自然感受最多。白泓知道,自己、陈小蕾、林紫纹,都是与众不同的人,在许多方面,不能和同龄的平常人一样做事情,不能从普通人的视角想问题。可是与众不同的同时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小学的六年里没有交到一个真心朋友就是这众多代价之一。所以白泓格外珍惜与陈小蕾的友谊,也小心呵护着三个人的关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白泓打算在自己的能力能够左右周围人们的看法之前,抓紧一切时间充实陈小蕾和自己,这样将来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没有任何准备而措手不及。
……
林紫纹把黑墨水、蘸水笔和网点纸之类的东西罗列在一张单子上,让牙膏厂的销售员在大城市买齐后寄了回来。父母还在上海,家里只有自己住着十分惬意,林紫纹干脆把旧写字台搬了出去。买了套新桌椅,配上台灯后,还显得挺有些专业的意思。
对一个人美术造诣影响最大的是这个人一生当中的幼儿时期,人的大脑是一个整体:左半球重于想象思维,右半球重于形象思维。对低幼儿童来说,右半球比成人占较大优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优势会逐步减弱。而对于林紫纹来说,重生的经历让他有了对大脑进行二次有效开发的机会,所以学习绘画、音乐、搞体育锻炼等方面,他有着常人所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如果他想在这些领域里进行深入发展的话,一定是前途无量的。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重设情节、画分镜脚本、铅笔初稿、蘸木笔线描、贴网格纸,所有过程一气呵成。几天后,画完一篇二十多页的短剧后林紫纹自己从头到尾欣赏了一下,虽然有些不足之处,但处女作能达到这种水平,也足以震动整个内地漫坛了吧。
尽快把它寄给《画王》去!这个冲动的念头只维持了几分钟,就被林紫纹冷静的放弃了。天知道那个卖盗版起家的《画书大王》会不会提前停刊,前世它的确是被印了24期,周年庆的时候才停掉的,可是海湾战争都因为自己重生而提前暴发了,如果被岛国的小鬼子们提前来华抗议盗版,没准明天就会听到政府一声令下,《画王》应声停刊的消息,到时候自己这篇用了一星期才画出来的东西还去找谁往回要?
还是算了。最后,林紫纹把自己画好的那二十多张纸锁进了新桌子的抽屉里,再过个一两年,内地会有一段漫画期刊百家争鸣的时期,到时候再挑一家稳定正规些的刊物投搞发表吧。
林紫纹的漫画梦暂告段落,已经入夏了,这个夏天可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赚钱。
无病不治的三抹口服液已经把宣传的报纸悄悄塞进了林紫纹家的大门缝里,让林紫纹想起他们几年后一夜之间倒了牌子,悄悄把三株生态美改名为大连生态美的事。史玉柱的脑黄金正随着电视中巨人集团的广告被卖进千家万户,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每天一边伺候孩子们用小霸王学习机在电视屏幕上练着五笔字形,一边给他们喝“让一亿中国人先聪明起来!”的脑黄金。做广告是势在必行了,林紫纹逛在生意日渐衰微的山城百货大楼里,一边挑选着大肚子鼓凸的彩电,一边盘算着紫禁城牙膏厂的广告。
6月20日,山城电视台在晚间的山城新闻里播放了一段市新兴企业“紫禁城牙膏厂”的专访。专访的题目是:“明白牙膏。明明白白。”这种地方台的新闻节目时间弹性很大。整段专访持续了有足足三分钟,受了些好处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差一点儿就把紫禁城牙膏厂捧到天上去了,不过这部专访里很多内容倒确实是真材实料,按着林紫纹的要求,把一支明白牙膏从材料入厂到生产包装和质检销售过程详细地呈现给了山城人民。山城电视台把这段专访在首播之后的几天里重播了三次,一些没有看到过这段节目的商店售货员惊奇的发现,往日销量比康齿灵等老牌牙膏略高一些的明白牙膏突然就占据了每天牙膏销量的一多半,连一些陪妈妈逛商店的小孩子都会指着明白牌的儿童牙膏。吵着要买它回去刷牙了。
上完市台就上省台,上完省台再进央视,林紫纹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响,牙膏厂的郭厂长摇身一变,又由车间里的总指挥变成了公关经理的角色。国情就是这样,现在广告法还非常不健全,新闻式和专访式的广告还未兴起,既然没有被国家明令禁止,林紫纹岂能任肥水外流。各种专稿塞进了报社。访谈上了广播和电视,一夜之间,早已经准备好打这场一边倒的大仗的紫禁城牙膏厂的业务员们迅速各就各位忙碌起来,牙膏厂内的新旧生产流水线又迅速变成了24小时三班运转,火车站货运处的调度员们每天交接班时最先问的一句话就是:“今天几车牙膏?”牙膏厂的车队司机们聊起这个话题,都笑不出口。调度员们口里的“几车牙膏”是指牙膏厂带货厢的汽车,可是听从外面回来的销售员说,很快厂里的销售队伍就要南下了,司机们心中琢磨着,到时候把四川等人口大省的市场开发出来。山城的明白牙膏,恐怕真得整车皮整车皮的往外装了。
林紫纹清楚地考虑到,只要照目前这种势头持续到年底,全国牙膏市场的半壁江山就会落入囊中了,虽然赚钱是目的,但持续发展地得最硬的道理,游戏中心如此,牙膏厂也一样。
开发,开发。林紫纹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怎样把下一步计划实施得更完全彻底。四面环山的山城气候比同纬度的城市略冷,秋天也会来得早一些,那些山里的宝贝儿可是快要下来了,想起去年在纸上画的那四个圈,蛤蟆、蛇、人参、木耳,林紫纹眼中放光。连瞳孔都快变成古钱儿孔上的方型了,游戏厅算什么、美容院算什么,牙膏厂又算什么,真正的宝藏就在身边,启动宝藏的准备已经做好了,那惊人的财富,就快要摆在眼前了!
期末考试,因为掉进了钱眼儿里而没抽时间复习的林紫纹只考了第五名,用山城百姓的话说就是,考砸锅了。第四名的陈小蕾因为首次成绩超过了小流氓而有些兴奋,第一名的白泓却对教主的成绩十分不满,认为他这是有意作弊让着自己,因此决定,暑假不搭理林紫纹了,独自在家看书。
林紫纹听完白泓的宣言后笑嘻嘻的没放在心上,白泓虽然胆子大,但每次林紫纹把电话打进她的家里后,她都加着十分小心,生怕被妈妈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你不是想不搭理我么,林紫纹心中暗笑,那我就每天往你家打两遍电话,看到时候谁先妥协。
放暑假的第一天,李泽涛开车载着林紫纹去火车站接站。路上两人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李泽涛连连咂舌。
“紫纹,我前两天听海哥说,你把他手底下那些干活的人全要去了?”
林紫纹摆弄着上车前顺手摘来的一片枫柳叶,准备折成个柳哨吹吹,“他那些人也不都闲着,有一些自己找着活儿干了,剩下的这点儿恐怕不够用呢,我让他帮忙再找找。”
李泽涛奇怪的问:“不是一直有一些人在给咱们装修门市吗,那些人再加上你新找来的这些。能干挺多活了吧。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吉普车被路上的几个坑洼处颠簸了几下,林紫纹没控制好力度,一只将要完成的柳哨被折废了,扔掉手中的柳叶,林紫纹说:“盖房子。就在牙膏厂旁边,你过完年后买的那块地边上,盖几栋楼。”
“盖楼?”李泽涛更不理解了:“那帮小子盖个平房拿把掐得利索得很,上次给美容院盖二层楼时就有点费劲了。你要让他们盖几层的?”
林紫纹随手指了一栋路边的六层楼说:“就照这么高盖。我让我姐出面在市二建公司找来了几个人开个建筑公司,这两天正审批呢,两帮人来了之后汇合一起,名义上就叫紫禁城建筑公可,以后干个活什么的就方便了,审批盖楼时有二建公司来的那些人出面,省事。”
林紫纹说完又补充一句:“地基已经准备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开始盖,盖几栋宿舍楼。再盖几栋办公大楼,到外面花钱雇些搞技术的,咱把他们好吃好住地供起来,研究点值钱东西卖给老外。”
李泽涛乐了:“我怎么听你说的好像是,盖猪圈养猪出口?”
林紫纹也笑了起来,笑完了问李泽涛:“一个杂交水稻之父解决了中国半数人口的温饱问题,一个不负责任的大炼钢铁让我爸把家里的铁锅都捐出去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泽涛想了想说:“捐锅的时候我没赶上,不过倒是听说过;杂交水稻那个袁大爷上电视时我还看了呢,前几天和刘宏宇聊起这件事。他说那叫,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看看,有文化了就不一样了吧,人家刘宏宇才上了一年夜大,懂得就比你多了吧。”林紫纹取笑完李泽涛,接着话题说:“美国鬼子的可口可乐配方,多少钱都不肯卖,就是因为别人研究不出来一样的。咱们也养些人才,研究点不一样的东西。将来卖出去,赚老外的钱!”
“好啊紫纹、我支持你!”李泽涛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兴奋地说:“一看到那些觉得自己用了进口货就牛逼的人我就想揍他们,可是老丈人送我家的彩电也是小鬼子的东芝货,没办法。谁让咱们自己国家生产的东西不行事呢。赚自己人的钱不算本事,紫纹,我听说咱们国家的人工费和原料都比他们便宜多了,我相信你只要好好干,就一定能把东西卖到国外去!”
林紫纹连连摇头,李泽涛见他对自己的想法有意见,正想开口问,林紫纹摆摆手说:“生意不是像你这么做的,我爷爷都知道,把赚钱的菜种在自己家大棚里,不赚钱的菜让别的生产队种,需要的时候用车去拉就行了。咱们做生意要向我爷爷学习,眼前先把路子铺好,将来只卖最嫌钱的货,赚有钱人的。同样是一分钱的材料,加工出来一毛钱卖给自己国家的人不算本事,标价一块钱让老外抢着要,才是咱们的目标。”
“一分钱变成一块钱……”李泽涛哑然,每次和林紫镁接触都让他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那把弹出数万块钱的吉它,那几个让大家富裕起来的游戏机的铜币,那一支支能挤出黄合一般的牙膏,那让女人们排着队往里挤的美容院和让老婆变得清净漂亮了许多的化妆品,林紫纹如同一个奇迹小子,带给了李泽涛太多的震撼。
林紫纹打破短暂的沉默,问起了狗皮癣的事:“涛哥,买房的事这两天怎么样,那家单位谈妥了吗?”
狗皮癣旁边有二十多户人家是橡胶制品厂的,近两年这家厂生意不景气,能享受到房屋福利的都是些老职工和单位领导,李泽涛刚上门谈买房的时候困难重重,林紫纹这几天没和他见面,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李泽涛慢慢减缓车速,压低声音说:“估计过两天就能签合同,卖完房子后他们厂子里出些钱,添在一起给这些人家换火炕楼。”
最后果然是这样,林紫纹嘿了一声,问道:“那个厂长要了多少?”
“这个数。”李泽涛用手比划了一个九的手势,忿忿的说:“妈的,狮子大开口,我假装为难说他要的有些多了,他挺个肥肚子说没事,把房价往下压一点也不要紧。”
林紫纹点头没说话。九万块钱,按现在的工资待遇,差不多是这个厂长一辈子的工资了。以权谋私到这种程度,这家橡胶厂想不倒闭都难。
“我看那房价也没办法再往下压了,”李泽涛说:“那地方的房子本来就贱到家了,价钱再低会引人怀疑,咱们不缺那一万八千的,你说呢?”
“嗯,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林紫纹沉吟了一下说:“办完交接也不用催,让他们先住着吧,来年统一扒房子时他们能搬走就行。”
两人不再聊这个话题,吉普车行在林荫大道上,李泽涛憧憬着将来赚长毛子老外和日本挫矬的钱,林紫纹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不骄不喜,一片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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