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少华从沉睡中醒来,头疼得厉害,象要裂开一样,慢慢睁开眼,一道刺眼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他脸上,晃得他眼前发花,少华很快又闭上眼,摇了摇头。宿酒未散,浑身又酸又痛,说不出来的疲惫。
“将军,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华再次挣扎着把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的脸庞,脸上全是欢喜的笑容。
再摇摇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少女,心中一惊,顿时松了手,脸红道:“对不起。”
翠袖揉了揉手背,翘着小嘴笑道:“将军,你好大的手劲,把奴婢的手都握青了。”
少华脸上顿时一片滚烫,慌乱着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真得很对不起。”
翠袖扑哧一笑:“跟你说着玩的,饿了吗,我去给你端早膳来。”说完就要起身离去。少华急忙叫住她:“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身体?”翠袖转了转眼珠,“还没全好呢。”
少华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明白这个女孩的心事,自己欠着她一份救命之恩,本来不忍拒绝她,只是丽君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容得了别的女人,大都城她赌气出走的那一幕,少华至今记忆犹新。
该说的终究要说,咬了咬牙,少华缓缓道:“翠袖,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意识到他语气中的郑重,翠袖转过身,看着他,脸上神情坦然:“奴婢知道。”
“我答应了未婚妻,不能纳妾。”少华继续道,脸上有些红。
“奴婢知道。”依然是那句话。
“你救过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让恩人作我的奴婢。”少华语气加重。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赶奴婢走。”泪水从翠袖眼中滑落。
“对不起。”少华低下头,还能说什么。现在除了对不起,他真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翠袖用手捂着脸,肩头不停地耸动,抽抽噎噎道:“将军,奴婢没有什么奢求,只想能够伴在将军身边,有没有名份,做妾还是做奴婢,我都不在乎。”
少华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丝帕,递到她手里:“翠袖,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这么好的姑娘,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归宿。”少华咬紧牙关,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茫茫的黄土地,冬天已经来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扑面刮来,卷起地上的黄沙,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将军,为什么?”翠袖满脸泪痕,望着他的背影。
少华低头无语。不接受她,只是因为不想伤害她。倘若带别的女人回去,她一定会不顾而去,就如当日在大都一般。
翠袖走到他身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转身向帐外奔去。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存着一线希望,以为他会留下自己,至少让自己服侍他,至于是以什么身份,她根本不在意。
少华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块碧玉,上面还刻着两行小字,“同生同死,不离不弃。”
这不是自己送给丽君的吗,怎么会在她手里。
少华迅速追出营帐,一把拉住翠袖的手,“这碧玉,你从哪得来的?”
翠袖使劲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
“翠袖。”少华用力拉住她,眼中写满了焦虑和希望。
翠袖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军营失火的那天晚上,我姐姐从你手里得来的。我原本打算做个纪念,即然你要赶我走,我留着这个碧玉还有什么意思?”
“军营失火?”少华联想到那个擅长医术的侍卫,脑中顿时一阵轰轰乱响。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一句话。原来丽君,她曾经来过,惊喜、感动、还有内疚,如奔腾的波涛,一起涌上心头,缠绕着他。
翠袖甩开他的手,回到自己帐中,收拾好包裹,拭干眼泪,大步走出来,陈方从一旁赶过来,手中提着一个重重的包,“姑娘,这是将军给你的,将军还让我送你。”包里是几百两银子。
“不用,我自己走。”翠袖语气生硬。
“姑娘,千万别生气,你不知道,我们的将军向来惧内。”陈方脸上露出笑容,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将军那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带别的女人回去,否则未婚妻一怒之下,说不定就不肯嫁给将军了。
哼。翠袖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陈方不由分说,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扶上马背,“将军的命令,属下可不敢违抗,不把姑娘平安送到家,那一百军棍会把属下的屁股打烂的。想想都好怕。”陈方胖脸皱成一团。
噗。翠袖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笑了就好,你这么好的姑娘,难道还怕找不到好男人吗?”陈方一夹马腹,带着少女,向营外驰去。
“将军,你的信。”吴浩从大帐外奔进来。
少华把目光从手中的碧玉上移开,抬头看着他:“谁的信?”
“是肃卫将军周祥。”
少华一脸惊诧:“就是失火那晚和侍卫一起失踪的周祥?”
“正是此人。”
少华霍地站起身,“快把信给我。”
吴浩忙把信递到他手里。
少华打开信,一行行看下去,看到最后,脸色变得煞白。
吴浩疑道:“将军,莫非出了什么事?”
少华把信放下,背着手,在营中飞快地转了好几圈。抬起头望向吴浩,“备马,我要赶往大都。”
“大都?”吴浩一脸错愕,呆了一阵,忙道:“将军,皇上有旨,不奉诏不得回京,你现在回去,岂不是罪犯欺君。”
少华苦笑:“罪犯欺君?是啊,罪犯欺君,倘若没有周将军这封信,我也许不会想到回大都,现在我却是不得不回去。”
吴浩惊道:“为什么?”
少华双拳紧握,声音苦涩之极:“我若再不回去,我的未婚妻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
周祥信中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当今皇上已经知道孟丽君的真实身份,而且知道她是女子。”
不奉诏不得回京,等到他能回京的时候,她是否已经成了君主身旁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中一直不敢想,不敢问的事情,突然间变成现实,半年内就被升至二品之职,杀死驸马的侄子,只不过降了三级,庐州之战时,竟然御驾亲临,还有九王爷暖昧的眼神,御史大夫会意的笑容。那块丽君从来不曾离身的御赐玉佩。所有的记忆如潮涌般出现在眼前。
不,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回大都去,要联合所有朝中重臣,到金殿之上冒死谏言,他要亲口告诉皇上,丽君是他的,君夺臣妻,礼法不容。
只要丽君还爱他,只要丽君和他的婚约还存在,丽君就只属于他,即使他是皇上,也不能把她夺走。
不理吴浩焦急的目光,少华站起身,掀开帐帘,大步走出去,几个大内侍卫迎过来,向他笑道:“将军要去哪?”
少华怒道:“快让开,本将军要去哪里,何须告知你们。”
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领头的侍卫笑道:“将军不必动怒,我们只是奉皇上之命,保护将军的安全,将军要去哪,我们陪您去。”
这时吴浩从帐中奔出来,伸手拉了少华一把,笑道:“将军想在军营里走一走,有属下陪同即可,几位侍卫大人不必担心。”
侍卫笑道:“即如此,将军请。”
吴浩急忙拉着少华绕过大帐,走到一个僻静处,低声道:“将军,你冷静一点,这几个大内侍卫天天守着你,想瞒过他们离开军营,根本不可能。”
少华握紧双拳,神情痛苦之极:“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吴浩疑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吧,将军的未婚妻怎会突然嫁给别人?要嫁给谁?”
“误会?”少华仰天长叹:“你可知我的未婚妻是何人?她就是监察御史张好古张大人。我和她订下婚约已有两年,本打算这次叛乱平息,就回去和她成亲,没想到……”他没有说下去,摇头苦笑,笑容无比苦涩。也许只是他胡乱猜测,也许皇上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么丽君呢,她是怎么想的,她为何要匆匆离开北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一天都不能等下去,不能等到他醒来,让他诉说离别的思念。
吴浩双眼圆睁,呆立在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少华沉默了许久,脑子渐渐冷静下来,低下头,喃喃自语:“周祥在信中问我:放弃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和丽君浪迹天涯,我能做到吗?是啊,我能做到吗?”
爹爹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早已把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希望全盘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他抛弃大将军之职,和丽君远走天涯,爹爹一定会痛心疾首,甚至可能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不请圣旨,私自挂冠离去,犯得是欺君之罪,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降罪于家中的老父呢?他不想失去丽君,但也不想做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只是丽君的性子倔犟刚烈,自己若是稍有犹豫,只怕她就会不顾而去。
少华皱起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他真得不想失去她,她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从两年前的桃花灯会,到后来的订下婚约,装着三生石的锦囊还揣在他怀里,他和丽君还有三生三世的缘分。钱财名利,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和丽君在一起,他真得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博得父亲的谅解,再想个万全之策,安顿好他。这样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和丽君双双离去,做一对风尘侠侣,游戏人间,潇洒一生。
吴浩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皱着眉想了一阵,轻声道:“将军,你不如写一封书信,寄给张大人,问问她的心意?”
少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那几个象木桩一样杵在地上的大内侍卫,眼中掠过一抹苦涩的表情,轻轻叹息道:“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倘若丽君真得愿意和他走,他就马上把官辞了,想个办法悄悄离开军营,安顿好父亲,再和丽君去江南寻一处清静的所在,结草为庐,隐姓埋名,平平淡淡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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