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暮冬。
贞懿公主在出嫁晋北中途潜逃。
始作俑者乃凤临皇后楼满烟,她单枪匹马带着人拦下迎亲队伍。
贞懿永远忘不了那一日,她一身红色劲装,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格外醒目,如同一朵盛放的红梅,傲然挺立。
她说:做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看到的只有旁人的低眉顺耳有何乐趣?
她说:走吧,去感受人间烟火,世间百态,若是过得不舒心,也不要回去,从此世间再无贞懿公主。
她家财万贯,若还过得不好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褪下那一身红色嫁妆,她披上了水蓝色的大氅,带着自己的丫鬟,毫不犹豫的跳下马车,朝着茫茫天地而行。
不辨方向,不问来路,此生路在脚下。
这一幕,仿佛定格在天地间,雪花飘落,风声呼啸,楼满烟那傲然挺立的身影与贞懿那决然远去的背影,如同汪洋大海中岔路而行的孤帆,渐行渐远,消失在无边的天际。
正德二年,暮秋。
晋北爆发蛊祸,危及北凉,民不聊生。
北凉崇德帝央求凤临出兵平乱,以免蛊祸延绵不绝。
恰逢新政初始,朝中无人可熟知此局。
皇后被为顾岫纳妃的折子,惹得不厌其烦,得知蛊祸一事,她从前与万毒窟打过交道,身边又有深谙此道的丫鬟,此事自是非她莫属。
她亦想通过此战役,让那些一门心思想让顾岫纳妃的老匹夫见识自己的勇猛,以后乖乖闭上嘴。
夫妻二人携手下了朝,顾岫脚步生风,一路走得飞快。
殿外冬日清冷,金瓦红墙,松柏苍翠,远处宫娥太监,往来如织。两人一路走过曲折回廊,过了御花园,赏花石,入云光殿,殿内陈设精美,光影流动,映得二人身影交叠。
顾岫看着摊凉的茶水,原本无法发泄的怒火,登时又活跃起来。
他叩了叩桌子,“奉茶也不会了?”
青黛汗颜,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看了楼满烟一眼。
每次都是如此,陛下在皇后娘娘那儿受了气,便寻她们这群贴身丫鬟发泄情绪。
楼满烟屏退左右,不顾顾岫挣脱,强行握住他的手,“让我兄长一同去吧,他如今郁郁不得志,你若是让他替我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明知她不过一句玩笑话,顾岫面上覆着的冰霜,在瞬间有融化的迹象。
“纳妃的事我会处理,你无需放在心上。”顾岫语气软了些。
她太能干了,让顾岫时常有亏欠感。
“你忙得脚不沾地,这等小事,我能为你分担的。”
“你可是猜到蛊祸为何人所为?”
楼满烟颔首,“黎初。想来他潜入了晋北。”
“那你更不能去。”顾岫眸光一沉,反握住她的手。
“陛下通宵达旦,废寝忘食,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我怎堪为你枕边人。”心疼他的缘故,楼满烟禁不住眼眶一热,一滴眼泪滑了出来。
顾岫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叹息道:“你为我所做的,已然足够。这次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只需在我身边陪我便好。”
楼满烟望着他,心中暖意渐浓。
她知晓自己很难说服他,只能使出美人计。
翌日,天色未亮,楼满烟便带着楼培玉、竹秋以及在江州组建的队伍前往了凉州。
柳飞鸿得到消息,命春水前往凉州相助。
这场战役持续了一个月。
在楼满烟充足的准备下,蛊祸很快便被清除。
晋北因蛊祸,内部已溃不成军,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可单单靠她带来的队伍,实在过于急进与冒险,只能休书一封,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向顾岫交代清楚,询问他观此棋局是否能派兵前往晋北,一举拿下晋北城池,收复风临遗失多年的疆土。
“臣妾一行,虽已破蛊祸,但晋北内乱未平,实为良机。然,臣妾所带兵马,难以独撑大局。今上若能派兵相助,必可一举拿下晋北,收复旧疆。望君明鉴,速决此事。”
一支队伍朝北凉缓缓靠近,旌旗猎猎,气势如虹。城头上,楼满烟与崇德帝并肩而立,静候来人。晨光初露,城外人影渐近,楼满烟心中微微一动,细眼望去,竟是顾岫领军而来。她顿时心跳如鼓,
“舅母忽然有些不适,你先顶着,我撤了。”慌乱中不及多想,转身便拔腿而跑,裙裾飞扬,宛如惊鸿一瞥。
崇德帝愕然看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丝毫看不出来她哪里不适。
她落荒而逃的声音,纳入顾岫眼底,笑意浮上眉梢,下马大声唤道:“皇后,何故见我便逃?”
楼满烟脚步不停,只觉面上发烫,心中懊恼不已,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便见他不顾帝王威仪的追了上来。
楼满烟见状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走,毕竟她离开玉京那日不止使了美人计,还有少量麻药。
他追得越凶,楼满烟便感觉他气性未消,既飞不起来,也无法遁地,实在懊恼。
顾岫被她气笑了,这一个多月他想她都快想疯了,可她见了自己却只想逃。思及此,他腾空而起,朝楼满烟扑了过去。她正巧踩到凹凸不平之地,脚一崴,两个人双双倒地,顾岫因担心磕着她,借力在地上连着翻滚好几圈。
城楼上,城内外,一群士兵看着两人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打滚,无数双眼睛一时不知该哪儿放。
一时间,万籁俱寂。
楼满烟正欲插科打诨,企图蒙混过关时,眼前忽然一黑便晕了过去。
楼满烟醒来时,床帐外围了一圈黑压压的人。
令她一时分不清白天黑夜,愣了几息,忽觉大事不妙,她轻咳一声,佯装镇定。
“都围在这里做甚?可是我活不久了?”
“休要胡言乱语。”顾岫呵斥的声音带着七分无奈。
那声音宛如惊雷传入楼满烟耳朵里,不自觉的便往墙角挤去,看着这一圈的人,又觉得甚是没面子,“我呼吸不畅,你们都出去。”
竹秋看得见她犯怂,本想揶揄两句,思及她身体状况还是忍下了。
屋子里一空,只有顾岫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楼满烟软着嗓音道,“六郎,人家好想你呢。”
沉默过后,顾岫撩开窗幔,她没有迎来想象中帝王的滔天怒意,而是一双情深款款,充满担忧的幽遂眼眸。
“我也很想你。”
得到回应,楼满烟心头猛地一涩,伸出手臂缠住他脖子。
顾岫有些心不在焉,环在她腰上的手松垮垮的,不如从前用力。
这一举动,惹楼满烟不快,她命令道,“抱紧我。”
顾岫尚未抱实了些,正欲开口时,却被她堵住了严严实实。楼满烟的热情如火般燃烧,顾岫一时愣住,但很快被她的气息掩埋,理智也被掠夺,渐渐回应起她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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