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姗急急地问卢非:
“卢主任,这么急找我,出了什么事儿?”
卢非淡淡地笑了一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又朝凌姗摊摊手,有点阴阳怪气地说:
“凌大姐,出了千古奇闻哪。你的这8位高徒,今儿个跑上江湖了。这不…”
说着,他伸手从地上一个个地把堆在那里的募捐箱从拿起来放到办公桌上,摆成一排:
“仗义行侠!跑到街上去讨钱啦。呶,叫公安局给抓了。是我好说歹说做保才把他们给保了回来。就这样!”
卢非说完,摊开双手望着凌姗。
那意思是说,我看你凌姗怎么办吧?
凌姗望着那一排募捐箱,又看看这8个同学。半晌没说话,她的头脑在飞快地思考着为什么?
“卢主任,你这样可不对。我们有错误,你可以批评。可你这么阴阳怪气的是啥意思?谁跑江湖了?谁去要钱了?"
"我们是‘志愿者'行动。我们是在做公益,做慈善,我们不是乞讨,是募捐。怎么了?派出所叫我们去是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这怎么就成被抓了?你什么意思啊?
卢非的这套说辞吴春雨可不干了。
这不就是在埋汰人么?有这么说话的么?他烦的就是卢非这阴阳怪气的样子,便忍不住和卢非顶了起来。
凌姗也觉得卢非表现太不正常了,所以吴春雨接话她也没去制止,反倒认真地听着。
要不怎么说卢非是高人呐?要平常,吴春雨这一顿顶,他肯定火冒三丈。但今天却仿佛早有思想准备,不但丝毫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就差拍手啦。
好,好。他很高兴吴春雨跳出来的“表演”,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吗!
想到这,卢非才转过头来对凌姗说道:
“凌老师,这,您可都听到了。您的弟子心里可是一百个不服哇。都被…好,就算是请,请进了公安局,那也不能证明没事吧?还这么趾高气扬的?难道还非等进监狱,上刑场才低头么?”
"凌老师,我可不是当你面要人情,我承认,这是我作为学校领导应该做的事。可您知道,公安局那是脸难看事难办出了名的呀。这8个人能像他吴春雨说的那样就问问情况么?我是说尽了好话,装够了孙子,还找了朋友疏通,不然,他们这会儿还不定正在拘留所蹲小号呐!这会儿倒跟我来能耐了?”
卢非说着便狠狠地瞪了吴春雨一眼。
吴春雨不服。还要争辩,可刚一张嘴,就被凌姗给训斥回去了:
"放肆,一边去。"
吴春雨这才不情愿地扭过脸去。
“看看?救他们还救出仇来了。凌大姐,往下怎么处理我是不管了,您看着办吧!”
卢非知道再说多了还得遭到吴春雨的怼,心想,该说的也都说了,点到为止吧。
说完,便铁青着脸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点了一支烟低着头吸起来。
其实,听了这半天,凌姗也只听出个葫芦半片,没听个子午卯酉来。
她了解卢非这个人,所以对他的阴阳怪气倒也没大放在心上。
可面对这些糊着红纸的募捐箱,她还是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春雨,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为什么突然想起募捐了?这募的又是什么捐?”
吴春雨听了凌姗的话,心里却犯了难。他下意识地躲开老师的视线,挠着头皮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回答老师的词儿。
能说是去给秀秀募捐么?肯定不能说呀,绝对不能说!
那说什么呐?
吴春雨心里在嘀咕着。但他知道,不回答老师的话也肯定不行啊,顶多也就多拖一会儿吧。
凌姗见吴春雨光挠脑袋不说话,索性不去理他.遂又把目光转向王丹:
“王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吴春雨都不敢说,那王丹也就更不敢说了呀。所以她只能把头低下也不做声。
凌姗这可有些急了:“好哇,你们涨本事了,商量好了?给我来个徐庶进曹营啦?刘欢,你说!”
“我……我……我啥也不知道。老师,你,你还是问他们吧。”
刘欢当然也不敢说了,她心里其实是挺惧怕吴春雨的。别人都不说,自己更不敢带这个头了。情急之中,她只好撒了个谎说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吗。
“耶?怪啦哈!你不知道?那你们干什么去了!谁带的头儿这总该知道吧?”
凌姗没想到连平时懦懦的女孩子也竟然敢和自己较起劲来了。于是便对孩子们厉声喝道。
“是我!”这回有人应声而出。
是吴春雨。
“你?我猜就是你。咋回事?说!”凌姗手一拍桌子。
“老师,你……你能不能别问了?这,这不方便说。”
吴春雨憋了半天,才吭哧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方便?"凌姗一皱眉头,刚要往下问,却被卢非给打断了:
"那好,他不方便,那我替他说吧。"
说着话,卢非伸手到烟灰缸里熄灭了手中的半支烟,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凌姗跟前说:
“凌大姐,凌老师。……其实呢,他们的出发点和主观愿望也都是好的,只不过这事呢没办好。”
“到底怎么回事吗!”凌姗要向卢非急。她想,孩子们是怕我才不敢和我说实话,可你还和我绕什么呀?
卢非狡黠地笑了笑,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地对着凌姗的耳畔说:
“其实……他们是……是在给秀秀募治眼睛的钱……您看这事……”
凌姗听了卢非的话,脑袋“嗡”地一下子,头一阵眩晕,手便不由自主地托着额头,身子也晃了起来。
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孩子们跑出去募捐竟然是为了自己…
同学们“忽啦”一下过来把凌姗给围住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坐在椅子上:
“凌老师,您怎么啦?”
“凌老师,您千万别急,这都是我们不好!”
“凌老师……”
凌姗轻轻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卢非这时递过一杯水来:
"大姐,您干嘛着这么大的急呀。问题不都解决了吗。来,喝口水。”
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征求意见地问凌姗:
“凌老师,要不……让他们都先回去?这食堂也快开饭了。这事以后再处理吧?”
凌姗此时真的也没办法处理这事。
想到这,她便同意了卢非的意见,对同学们往外摆摆手:
“你们先回去吧。都好好想一想……去吧!”
同学们这才蔫头耷脑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凌姗和卢非两个人了。
卢非很关心的样子问凌姗:
“姐,没事吧?喝点水吧。没必要上这么大的火,着这么大的急呀?……"
凌姗说,"没事。昨晚没休息好。真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可我就纳闷,他们怎么就想起来给秀秀去募捐呐?"
"嗨,这帮孩子呀,想一出是一出,可真不好管。特别是那个吴春雨,这小子可真叫人头疼,软硬不吃。你看刚才把我顶的……"
卢非说着说便无奈地摇晃起头来。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说跑题了,于是又把话给拉了回来:
"也怪我……当时要把这事给压下来就好了 ……您不知道哇,电话里一听到他们被公安局给抓去了,我脑袋就嗡嗡直响啊,你说这事要叫省厅知道了,再传到社会上……那影响可太大了。孤儿被抓了8个?即便咱浑身是嘴,可跟谁去解释呀?"
卢非越说越来劲,满嘴跑火车。可说了半天,见凌姗没什么反映,便知道自己话有点说多了:
"姐,我可没别的意思呀。"
凌姗说:“哦,我知道。主任,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可这事情出得有点蹊跷,太突然了,所以我……嗨。"
卢非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大姐多心呐。嗨,这些孩子们呀,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呀!”
说到这儿,卢非试探地问凌姗:
“哎,姐,您说这事儿我也挺纳闷的,你说他们怎么就会想起给秀秀去募捐呐?”
其实凌姗也一直在想这个事。
她忽然想了起来了:
“…可能是这样吧:上星期天,我约孩子们到我家聚餐来着。在这中间呢,毕高乐老师打来电话说他的妈妈给秀秀在美国找到了着名脑神经专家。还说专家看了秀秀的病历后认为孩子的眼睛完全可以复明,并答应说有机会带设备来中国给秀秀做手术。当时就说到了需要二三十万元费用的事儿。可能这些话孩子都听到了,就记到心里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哦?这么回事?……要二三十万?数字不小哇。”
“是啊。我当时是挺犯愁的。大概这问题就出在这儿.”
卢非同情地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地上踱着步子想着问题。
凌姗接着又大度地对卢非说道:“我很惭愧,这问题一再出在我的身上。卢主任,这事情学校该怎么处理合适就怎处理吧,不要考虑我。我能接受。”
卢非掩饰不住地微微一笑:
“哦。谢谢姐的理解。我尽量大事化小,把影响范围缩到最小吧。"
他站住脚,转过身来,做出一脸的真诚:
“大姐,按说,这事可比你们班前两个事都大。应该在全校通报批评,上报省厅的。这钱的事,可说大就大。私自上街募捐可是违法的,而且还是以孤儿学校的名义,问题就更严重了。好在及时被制止了,不然真的募到了钱,他们还不定干什么去花呢!到那时……天哪,想想都害怕!”
卢非的无限上纲,使凌姗心里很反感。她不能同意他的说法。于是便打断了卢非的话说:
“你也别把问题看的那么复杂.上纲上线。咱也别搞推理。你说吧,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带头做深刻的检查……”
“别,别……这事又不是对您 ……”
卢非的脸被凌姗给说红了。他一边分辩着一边又讨好地说:
“姐,……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样行不行,咱冷处理。我想弄大了对你也不好……”
“该咋办咋办吧。不用考虑我。”
“那不行。你是我姐。特别是…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凌姗问.
卢非凑近凌姗小声地说:
“姐,在这晋高职的节骨眼上,这要是有人捅到上边,打两毛钱的小报告……那做糖不甜,可做醋酸哪!”
卢非说完,眼睛盯着凌姗的脸上搜索着她的反应。
卢非这是先放了个烟雾弹。
其实凌姗看得明明白白。卢非这人有心计,耍小心眼的毛病她何尝不知道?
那他这段话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凌姗心里一清二楚。
但话说回来,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卢非对凌姗还是挺有感情的,并且还要比一般人深得多。这不仅是对凌姗为人的崇拜和处事的尊敬,有时还真把她当自己的姐姐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哪怕是家事,比如和妻子吵架之类,他都愿意和凌姗倾诉。
不过,使他们之间关系发生微妙变化的也就是最近这个破格晋升高级职称的名额竞争问题了。卢非没想到昔日的大姐姐凌姗竟然成了同自己竞争的主要对手。并且这个对手又显然是条件优于自己。
所以卢非在摆鸿门宴跪求赵昕遭拒绝后,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击败凌姗这个问题上了。
可凌姗能退出么?怎么才能让她退出?卢非心里却一直没数。
上次二(1)集体去机场逃课接凌姗的事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不知为什么说好上边派工作组来,却又无声无息了。那这一次又天助自己,这次机会可千万得把握住了。
把握好了,凌姗就会退出竞争。那可就剩下赵昕了,上次赵昕打人的事本来就该处分,可又不知准找到了副厅长说情,整了半天又拉倒了。只能寄希望再从哪里找出点赵昕问题来,比如他和王美玉那不清不混的关系?弄准了出手,那自己晋高职当副教授可就板上钉钉了。
到那时候可就好办了,什么升副校长、校长啊?什么进入市级教育专家中心组啊?什么享受专家级国务院津贴呀,还有福利分房……等等荣誉实惠和需求都会纷至沓来,迎刃而解。
所以,在利益面前,他宁可做被人看不起的小人,宁可自己骂自己是王八蛋,也一定要想办法同凌姗争。上次的逃学事件没弄明白,让自己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但这次可是上天赐给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他刚才才说了那么一番话。
凌姗何尝不知道已卢非的心思?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说:
“谢谢主任的关心。不过,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是没办法的。既然事情发生了,就得面对,就得去迎面解决。害怕和回避都不是办法……"
凌姗想,还是把实底交给卢非吧,免得他再上下折腾叫自己不能安生。于是便直弄主题:
"按说呐,晋高职,也真是我们做老师的唯一盼头。但实际上,中级职称和高级职称的实际业务水平能差多少谁心里都有数。"
凌姗说到这,索性把话挑明:
"卢非呀,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是在用尽心思,甚至不择手段、不顾情感地想办法在争取这个名额。但姐必须警告你一句话,这做人可是要有底线的。可不能为一己私利就没有了做人的原则。"
这几可话,说得可够重的了。
卢非的脸像巴掌打得似的一直红到脖子。他想去解释,也好摆脱这尴尬局面,可吭哧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词儿来。
"姐,我……我不是…?"
凌姗也不想听他解释,她一摆手:
"不用解释了。卢非,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实底:你放心好了,这个指标我已经决定放弃,不争了!”
说完,凌姗望着尴尬又惊讶得张着嘴合不上的卢非,又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
那弦外之音是在用眼睛问卢非:
这你满意了,总可以了吧?!
卢非何等聪明。他用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嘴里还忙不迭地解释着:
“姐,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跟谁我都能往死里争,就对您不能。您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呐!"
凌姗笑着说:
“算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咱还说今天这事吧。你打算怎么处理?”
要说凌姗是高人,高就高到这儿。
卢非马上就坡下驴,他不假思索地说:
“姐,我看就算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后果。他们总共募了不到三百块钱,都叫派出所给没收了。我看,你在班上批评批评,叫吴春雨做做检查,大家再帮助帮助就得了。压下算了。不过呢,姐,这周流动红旗就没法再给你们了,你们也就别争了。免得节外生枝,拔起萝卜带出泥。免得别的班老师们把这事往大了整。"
"您看这样办行么?”
凌姗觉得卢非说的也有道理。就点头应了下来,说:
“好吧,那就多谢主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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