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封印阵法松动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迹象,但是这种属于隐秘的消息只会在宗门高层之间流传。
直到近百年来渡劫的弟子越发容易诞生杂念,更加容易受到心魔的侵扰,人族的各位大能们才无可奈何地确认,五千年内,魔族必将卷土重来。
许多宗门都展开了对应的措施,天逍宗的长老们也提出了开拓西洲分支宗门的计划,还借着宗门庆典众长老齐聚的机会商议过章程,这卫千朔一早就知道。
但是他最开始没放在心上。
毕竟云阁是绝对的武力派,像这种开疆扩土的事情并非云阁弟子所长,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一点武力协助,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直到他听说自己的大徒弟成为了前往西洲开宗立派的人选。
这甚至还是他的同代的嫡系师妹传讯来打趣,问他这个昔日弟子出去历练恨不得给人伪装到牙齿的师尊,怎么现在舍得放人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受这磨砺了。
还调侃说难道真有小徒弟就忘了大徒弟了?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但很明显在为燕璟华抱不平。
但凡是那天云阁嫡系的师门小宴上,见了卫千朔为了小徒弟下燕璟华面子那幕的,其实都很难不在心里嘀咕。
卫千朔面对打趣不置一词,说话的人也没了逗趣的心思,女修故意拉长了叹气的声音随着传讯结束弥散在空中。
而卫千朔兀自静坐在空旷无人的书房内,怒火如潮水般翻涌。
云阁同代的长老都得到了燕璟华临行前的拜访和告别,而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接到过燕璟华的传讯和告知!
这位素来以淡漠出名的云霄道君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夸张,没有人想象得到像是不食烟火、马上能择日飞升的人脸上还能露出那种可怕的神情,许蓉蓉端着莲子羹绕过屏风进来的时候就很明显地吓了一跳。
俊逸出尘的面孔凝结着狂风暴雨,那张熟悉的眼眸不再目空一切,反而透着刺骨到能将人皮肉拨开的冷意。
许蓉蓉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但又深吸一口气,颤巍地稳住了手。
对她而言,这副场景看起来比天塌地陷还要可怕。
她原本只是普通村落中的渔女,除了出色的容貌没有什么别的长处。
那个村落偏远而荒凉,甚至都不会有招收弟子的修士来为他们检测灵根。
她本该这样平庸地过完一生的。
可在遇险、濒临死亡之际,仙人降临在面前,救她性命,治她伤势,甚至将她收为徒弟,平凡的渔女一跃而成大宗门中云霄仙君的唯二弟子。
——就好像是茶楼里的说书人抑扬顿挫地在讲话本故事一样,像是梦幻的泡影。
直到如今盘桓在她心底的,除了感激、几分因为特殊关照生起的绮念,更多的还是埋藏在最深处的不安和敬畏。
许蓉蓉对云霄道君的怒气来源一无所觉,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这放在一个亲传弟子身上是很不应当的。
作为偏远渔村出身的姑娘,她被带回来的时候身无长物,也不通晓世故。
拜师后本该有人领着她去结交同门拜见长辈,当然,最适合的人选自然是师姐燕璟华。
但燕璟华还没来得及教,就被卫千朔遣回了云涯峰修炼。
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云阁中竟真没有人来教她这些是非。
以至于这位云霄道君的二弟子,像是天逍宗这片深海中的孤岛,只能紧紧地抓住唯一有联系的师尊。
尽管她有些在红尘中求生的小聪明.......,在云阁中侍奉的弟子几乎都承过她的情。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像是西洲要开辟分支宗门这种已经在亲传弟子间心知肚明的事情,普通弟子基本无缘得知。
所以她不知这怒气从何而来,只能小意观察着面前人的脸色,在心底重复,这是师尊,是救命恩人,她不该怕的。
这样想着,她鼓起勇气将莲子羹放在桌案上,轻声唤了一句师尊。
这一声轻唤好像终于将眼前人从思绪中剥离出来。
冰冷得毫无情绪的两颗眼珠随着声响而转动,锋锐的视线落在了许蓉蓉身上。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那道视线的感觉,讥诮?漠然?
仿佛他在看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像是极度理智而高高在上地审视一件货物的价值。
许蓉蓉被那冷淡的视线定在原地,感觉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都被抽丝剥茧,拆开来赤裸裸地任人审阅,她咬紧牙关,不可抑制的冷意还是从心底生了出来。
不,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这是不对的,明明师尊对她那般纵容,默许了她无须通报地自由地在主殿来往,亲自教授她最基础的尝试,甚至连第一次引气入体,都是手把手地带着她做的。
这无疑是一种特殊。
可是在这份爱重中许蓉蓉又感觉不出来更多的温柔,哪怕周围的侍从和弟子都在说,她享受着的是云霄道君前所未有的宠爱。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助长了她的不安定感。
可高不可攀的仙君垂眸时投注下来的一缕怜惜最为动人,她很难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并且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些证明。
好像从这种刻薄到无情的审视中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股子锋锐如冰芒的视线才从她身上缓缓抽离。
卫千朔垂下眼眸,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唤道,“夜光,过来。”
原本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的许蓉蓉被激得浑身一颤,心又急速坠落回实处。
她如往常一样,乖顺地跪坐在师父面前,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自从前几日燕师姐与师尊见面不欢而散之后,师父就不再叫她蓉蓉,而是赋予了她夜光为道号。
在师尊纵容着她和大师姐争抢关注,甚至在她夜里委屈地来寻求安抚时允诺了一个拥抱的时候,她几乎要沉溺在份独特的宠爱中了。
看呐,即便她与那位鼎鼎有名的若光仙子发生了矛盾,师尊也会站在她这边。
但是称呼上的改变就像给燥热的心浇了盆冷水,名字与道号,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化仿佛就生出无端的距离来。
她安分下来,不敢再多做什么去试探自己在道君心中的地位。
“夜光”,许蓉蓉特地翻了书查过,是萤火虫的别称。
许蓉蓉不知道师尊为自己取这个道号有什么寓意,她很喜欢漫天飞舞的流萤,那种能发出星点荧光的小虫子是村落夏夜的盛景,就是师叔师伯们听到后脸色有点复杂。
卫千朔并不会给弟子留下太多胡思乱想的空间。
那副凌厉的气势已经收敛如初,他像往常那样例行询问修行进展,又罕见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夸了一句不错。
许蓉蓉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喜悦像藤蔓一样迅速生长,肆意地在心脏上缠绕攀爬。
像想要讨得主人欢心的宠物那样,下意识在温暖的掌心蹭了蹭,用自以为隐蔽的眼神打量着他的神色。
“怎么还还像个孩子似的。”
他语气带着很细微的笑意,叫许蓉蓉不禁红着脸,连声解释。
可倘若许蓉蓉这时抬头看,就会发现青年模样的道君脸上根本没有笑容和温情,甚至吝于做出一丝表情。
抚在少女头顶的手顺着流泻的青丝抚摸而下,掠过耳侧的碎发,最后以一个略有些过分亲密的姿势停驻在颈后。
许蓉蓉花了很大的意志才控制着自己不要因为羞涩而做出过度的反应。
顺着架身后的力道而扬起白皙脖颈,勉强抬起头,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蓉蓉,修行一事应当日耕不辍 ,好姑娘是不会把外物而凌驾于修行之上的对吗?”
又是喊蓉蓉,又是亲昵地喊着好姑娘,这过分犯规的温柔让她脑袋发懵,有些晕乎乎地,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又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原本因为赋予了道号而变得不安的心神如潮水般回落。
那些隐隐约约察觉到的异样像是袖口蹂躏出的小褶皱,被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抚平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为师会向宗主申请,为你争取十年的禁地修行资格。”
卫千朔垂眸看着呆愣着、听之任之的少女,并没被这全心信任的、憨态可掬的模样而取悦。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一件困扰在心头的小烦恼,他唇角勾起来一个弧度,却因为生硬而显得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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