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深的神色更加阴沉了。
随着在外流亡的岁月积累，属于大少爷的贵气逐渐散去，反而多了一种武者的压迫感，冷脸的时候很能唬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难道这几个月在外头吃的苦头还没叫你清醒过来吗？”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打量着她，口吻带着训斥的意味，就像是经历过许多风霜后在以长辈自居。
不过凌深也确实过得不算太好。
神秘的前辈消失后，他一度像是失了主心骨。
好在老天厚待，他居然成功进入了禅溪秘境，并在上古时期的幻境中寻得了修复灵根的残破密卷，如今修为已经恢复了八成，这次来到双提城也是听说黑市有需要的药材。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独自离开的青梅。
对于白盈的背叛，他起初愤怒得不能自已，但却在失去对方后的每一个日夜后都怅然若失。
他终于意识到，相依为命的记忆实在太久了，久到呼唤对方的名字已经成为了习惯，于是他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
“白盈。”凌深放轻了语气，朝着她伸出手，“回到我身边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侍女恋慕着自己，凌深一直都很清楚，只是过去的时候他从不需要主动挽留，对方会一直在身后。
可是白盈并没有接话，甚至下意识退了一步，沉默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良久，白盈才讥笑出声，“凌深，你太高看自己了。”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有点难过，差点压不住自己的眼泪，语气中有着很轻微的颤抖。
那可是她喜欢过十几年的少爷呀，可是褪下青梅竹马的这重光环后，却根本没有一点儿值的喜欢的地方了。
大少爷向来是不擅长遮掩情绪的，凌深被这样一激恼怒溢于言表，脸色又重新沉了下来。
白盈甩开了他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整理好情绪道，“我已经并不是凌家的侍女了，还请君自重，莫要纠缠。”
如今有师门可依仗，有修为伴身，凭什么还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呢？
凌深看着她的背影，怒火终于从心中蔓延到脸上，他狠狠地磨牙，冷声道，“白盈，你会后悔的。”
【难不成这小子又有了什么奇遇？】小鬼兴致盎然地发问。
燕璟华失忆的那段日子，小鬼和支景一道被关在拘役魂魄的法器中，它自认为和对方成了推心置腹的万年交，自然也对这个支景曾经附身过的小子有所了解。
据说凌深气运极佳，落崖碰到株灵药也实属常事，像这样放狠话，可见是非常有底气了。
大气运加身的人，大多会有一个跌宕起伏的命格，燕璟华自己就是这样。
所有的馈赠都被标好了价格，命运的走向也早就被规划出了方向，而凌深也有这种被天道选中的迹象。
在小鬼的怂恿下，燕璟华决定逗留在城中等着看这出好戏。
戚家的任何事情都是城中大伙儿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今热议的中心很显然是戚家少主戚含星。
据说她和绣球选中的郎君情投意合，两人相携出游如天作之合。
又说两人郎才女貌，听起来像是好事将近，到时少不得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
小鬼听得不由咋舌，【这小子居然是这样的薄情郎吗？那日看他的样子像是多舍不得白盈呢，怎么才两天呢，和别的女子都好事将近了。】
燕璟华不予置评，嘴角轻微地挑了一下，【双提城归根到底在戚家的掌控之下，这种事情能传的人尽皆知，何尝没有戚家的助推呢？】
数百年前遇到的少女戚雅馨就已经很懂得利用舆论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了，如今这样子大张旗鼓的造势，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难得的，她找到了一点揣摩旧友心思的乐趣，虽然对方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相貌与姓名皆为虚假的过客。
小鬼没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发现凌深和白盈狭路相逢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了，格外主动地闭上了嘴，想要听听两人的感情纠葛。
但没想到凌深第一句话就给它干得啼笑皆非。
“白盈，我准备与戚含星成婚了。”他星目紧盯着少女脸上的神色，语气中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急促感，“你后悔了吗？”
白盈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问道，“那很好啊，恭喜你们，但是又关我什么事情呢？”
凌深噎住了，脸色慢慢地涨红起来道，“有的是女子愿意跟在我身后，少你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又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如今就过着这样的落魄日子吗？哪怕是凌家败落、跟在我身边的时候，身上的衣裙也比这身道袍要鲜艳吧。”
确实也没说错，白盈离开的时候身无长物，如今穿的用的都是元辰仙府的弟子分例，但她很清楚，这些是属于“白盈”的东西，并不是他人的施舍和赐予。
“戚含星倒是有几分姿色，性格也比你更温柔，倒是不愧双提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在对方那种自大又轻佻的语气中，白盈终于明白了，对方拿这场婚约当作炫耀的筹码，不过是在向自己证实，离开他凌深以后，不可能过的更好了。
他想要让她后悔，这就是所谓的报复。
她不知道为什么毫无悲伤，只觉得有点滑稽可笑，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又不由为戚含星升起了一点担忧。
那可是个顶顶漂亮的世家小姐呀，不会遭凌深骗了吧。
白盈从小就在凌家做活了，当然知道这些少爷小姐们的心思有多好哄骗。
她咬着唇犹豫了很久，还是过不了良心那道坎，五指在袖下合拢，用力地挥了挥拳。
她一定要在两人大婚前让戚少主知道凌深的真面目！
【陛下！】小鬼也显得忧心忡忡的，【戚含星不会要遭这臭小子骗了吧。】
就这模样，换谁看了不冒火气啊！
但燕璟华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还被小鬼这焦急的模样逗笑了，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别担心——】
“别担心。”面对脸色慌张的掀开帘子，小声通报说看见准姑爷和女子私会的侍女，戚含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她扭回头，只见家主含笑看着自己，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提壶给对方满上茶水。
灵兽能承载的车厢很大，即便穿行过闹市也如履平地，缭绕升起的烟雾将两人的面庞遮掩的模糊不清。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过分耀眼，俏皮地压低声音说道，“反正我又不在乎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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