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一大清早,曹管家从厨房送早膳来遗香阁的时候,便顺道冲蔷薇道:“广陵总兵薛孝天想面见王妃,不知姑娘可否代为通传。”
蔷薇点了点头,压低嗓门道:“先搁下吧,王妃这会子还未起身呢。就算是起来,也有诸多奏折要先批,虽然我们来了广陵,润州朝堂上的事却是不能搁置的。”
曹管家忙讪讪地道:“那是,自然是等着王妃事了,得空了再见的。”说完便退了出去。
蔷薇喊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将早膳温上,转身进了里间。里间浮霜刚醒,她从被筒里伸出胳膊遮在脸上,挡着光亮,慵懒的打了个哈气。
“郡主不如再睡会儿?我将窗户上的挡板遮上去也就是了。”蔷薇拨了拨火盆,又添了几块炭进去,不一会儿,屋里便越发暖和起来。
“不了。”浮霜摇了摇头,“躺一会便起身,我既没有心病,也没有身病,何必赖在床上不起来呢?”
听她这么一说,蔷薇不禁失笑:“可不是吗?昨儿我听彤儿报的那几幅药,都是安神养气的,可见二夫人压根没有什么大病。也不知道为何郡主一来,她就装上了,怕是不欢迎我们吧?”
“你自然不知。”浮霜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倒不是针对我的。”
“做贼心虚?”蔷薇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浮霜别有用意的瞥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为何此番来广陵,我只带了你一个吗?”
蔷薇一愣,随即道:“不是因为芍药要管账管事、鸠尾要留下带孩子、丁香又是内外接待的总管,都走不开吗?”
浮霜噗嗤一笑,顿了顿道:“你个傻丫头,若真这么以为……那就当是如此吧。来。伺候我起身。”
蔷薇撅着嘴,捧着衣服上前道:“郡主总是这样,话说了一半不说明白,吊着人难受。我们中怕是只有芍药姐姐能听懂个七八成,我还不算最差的,鸠尾常常是压根一点都听不懂呢!”
浮霜心中一动,转移话题道:“今儿被吊着难受的绝不是你,你这点小事就甭提了。”
话说此时最难受的莫过于广陵总兵薛孝天薛大人,毛氏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虽然她有些惧怕浮霜。也猜不透浮霜的用意,但自己的男人说一切有他,毛氏便完全搁下了。丝毫不挂在心上。
而薛孝天则很明白,浮霜怕是对广陵近期所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否则也不会掐着点般的赶来。
她的目的是什么?除了要求广陵军归顺,应该不会再有旁的了吧?
交出兵权,对于薛孝天来说。并没有什么舍不得。他之所以一直驻守广陵,过去都是因为卫齐瑞的命令,如今卫齐瑞已经死了,他也不是什么眷恋权位的人,所以兵权,他压根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浮霜准备怎么处置他和毛氏。
卫齐瑞虽是罪臣,但好歹也是江淮卫家的人,是现任定王卫东鋆的二叔。他和毛氏私下里将卫齐瑞埋在乱坟岗的时候。就知道只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原本他是准备连夜带着毛氏逃离广陵的,可考虑到毛氏身上还怀着孩子,他怕她路上受不住,所以才决定佯装无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却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浮霜便上门来了。还带了个貌似卫二老爷的男人来。她的用意难道是……
正琢磨着,却见曹总管来报,说王妃还未起身,起身了也要先处理公务,怕是这会子没空见人。
薛孝天暗叹了一口气,他明白,浮霜这是晾着他呢。
直到下午,他才见到了王妃。
遗香阁正堂上,浮霜坐在品茶,拿眼角撇着坐在下首左侧交椅上的薛孝天,不由叹道,比起痴肥的卫二老爷,这位正当壮年,身高马大,而且面目俊朗的总兵,确实是要强上百倍啊。
薛孝天是个武人,不太会绕弯子说话,问安完毕,便直挺挺的坐着,心里琢磨了片刻,干脆一横心直截了当的道:“王妃,您确保我们的谈话没有第三人旁听是吗?”
浮霜放下茶盏,笑道:“我想是的。”
“那好!”薛孝天转过脸,冲着她不卑不亢的道,“不瞒您说,我已经杀死了广陵留守卫齐瑞,而且我相信您比我更加乐见于此。所以王妃,您何必再装了呢?您想要回广陵的兵权,我立刻就可以拱手送上,只求您放我和嘉碧离开。”
嘉碧是毛氏的闺名,浮霜见他说的真挚,不由心中感动,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很遗憾,我恐怕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薛孝天闻言,心中一沉,眼神黯淡了下来。
“那王妃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又或者要替卫二老爷报仇?恕我直言,我薛某好歹在广陵军中也是个人物,若是您处置了我,怕是更加难以收服广陵军呢。”薛孝天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对于这位王妃,他并没有什么好感,正是她的引诱唆使,才令毛氏冲动之下,杀了卫齐瑞。卫齐瑞的死,得益最大的莫过于定王府,可王妃此刻却依旧咄咄逼人,难道还要虚伪的为了所谓的名声,杀了他们俩给卫齐瑞复仇吗?他薛孝天也不是伸着脖子尽等人来斩的!若她真要执意如此,他也不惜鱼死网破!
浮霜闻言大笑:“薛总兵真是多虑了。我季浮霜又不姓卫,何苦要替卫二老爷报仇?我只是不希望薛总兵和二婶离开广陵,我希望看到的是,广陵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薛孝天皱起眉头,“我不明白王妃的意思。”
“于你们而言,自然是离开广陵这是非之地为佳。”浮霜摸了摸腕上的镯子道,“可是这并不符合我的意愿,我需要的是,广陵一切照旧,而不是卫齐瑞暴毙身亡。”
“可是……可是卫二老爷已经死了,而且此事王妃您也脱不得干系。”薛孝天言辞犀利的道,他差点就说是王妃你指使的了!
“不错。”浮霜颔首道,“卫齐瑞死了,悄无声息的死了,很令我满意,接下来只要让另一个卫齐瑞活过来,便可以做到一切照旧。”
薛孝天大惊,他突然想到昨儿毛氏跟自己提起的那个,有五六分像卫齐瑞的男人!
“您的意思是……冒名顶替?”他脱口而出道。
浮霜耸耸肩道:“难道不可以吗?卫齐瑞两年多没有掌兵了,人又痴肥了几圈,又有几个当年的老人还记得他的模样?再者,我们也不会让跑堂的假卫二老爷到处乱跑,只要安排在留守府里,对外宣称养病,再时不时的露个脸就够了。届时府里整顿一番,靠不住的下人就干脆清理出去,此事便除了你我和毛氏三人之外,再无人知晓。”
薛孝天闻言,刚准备开口,却被浮霜拦住话头道:“其实你不妨想想清楚,广陵总兵的位置,也不是平白得来的,你十多年的努力难道就真的甘心全盘放弃?再者,毛氏可是一辈子富贵荣养的女子,她从出生至今都不知道贫穷的滋味,你难道真忍心带着她逃亡异乡,让她跟着你吃苦熬日子?她是毛家的女儿,亲生的一儿一女都在江淮,父母兄弟也在广陵,难道你忍心让她抛弃所有的亲人,跟你隐姓埋名的躲藏一辈子?”
“现下不是很好吗?该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活着,我们为什么要将事情大白于天下呢?只要让‘卫二老爷’装病装上数年,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病故’了,届时谁也不会怀疑到你们两身上。”
薛孝天张口结舌,他瞪着浮霜,就仿佛她说的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可心底却不禁冒出个声音:应了她!应了她!因为浮霜这主意说起来,简直就像是为他和毛氏量身定做的似得,处处都是为了他们两人着想啊。
“那……此事……于王妃又有何益?”薛孝天挣扎着问道。
浮霜淡淡的笑了,她眯起眼睛打量了薛孝天一番:“于我有什么好处?那是我的事,薛总兵怕是没必要知道了吧?你只要知道,这么做对你是最佳的选择,便足够了。”
薛孝天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从最初的那一步,毛氏和他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按照浮霜的算计进行的,从杀人、偷埋、到如今的假卫二老爷,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妃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已经将他和毛氏的命运紧紧的攥在了手中,此时自己又何必强求呢?是啊,只要对他和毛氏,是最好的选择便足够了。
送走了薛总兵,浮霜唤了蔷薇进屋,蔷薇给茶盏里续了水,浮霜接过杯子道:“现在知道我为何只带你来广陵了吧?”
蔷薇一愣,想了想道:“是因为我嘴巴最紧吗?”
浮霜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她抬起头,诧异的望向蔷薇,好半响才道:“你不是嘴巴最快的吗?”
蔷薇红了脸,扭着帕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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