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看了一眼他们穿着,一人着绯色官衣,雪白的直襟长袍披其身,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悬挂一块古朴墨玉。另一人则一身天青云缎锦衣,镂空雕花的银冠束着头发,一身青衣袖口缀着明黄缎边儿,再一观做派行为都端着贵家子弟的风采,心中大概有了些猜测。
倒是两位公子心中有些疑惑,这天底下的姑娘都在闺门大院里娇养着,还从未见过谁骑着马与外男碰面还不回避。再者还未出阁的小姐在外都是需要带帷帽遮面的,否则见了外男被世道戴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世道口诛笔伐,被市井口水淹没,抹黑了府上名声,就算是再高的出身,怕是后面再难嫁人了。
两人看见秦昭丝毫没有担忧的面容一时有些语塞。
他们一个是大理寺少卿谢封,一个是荣国公世子凌越,是领命前来接应广陵知府冷颜回的。也没听说过这护卫是一个姑娘。
双方对峙间,凌越有些耐不住沉默的氛围,蹭到谢封身边吊儿郎当的问他:“这怎么还有一个姑娘?”
他瞟了一眼秦昭面容,也没敢细看,漫不经心的说道:“虽然长的漂亮,但我婚事皆有父母做主,这可如何是好?”
谢封要比凌越大两岁,此次明面上是两人来接应冷知府,实际是他受命凌越知道后厚着脸皮跟过来的。
凌越虽为荣国公世子,在荣国公府里受尽宠爱,从小诗书武学都有专人教授,但还未离开过京城,这一次他厚着脸皮跟来,也算是见一见世面。
只不过刚出来就遇到这么一出,他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谢封闻言默了几息,问道:“这与你婚事有何关系?”
“这姑娘与我们这般见面,以后我们若不娶她,怕是难以嫁出去了。”
谢封好歹见过世面,知道不是所有姑娘都跟京城世家小姐一般重规矩,因此心中倒没有别的想法,再说传闻中云阳郡主就在外拜师学艺,想必在有些姑娘眼中,也未被规矩束缚。
想到这里谢封一怔,云阳郡主多年未回过京城了,此事又是皇上亲自安排,或许......
秦昭全程听着两人嘀咕,有些无语:“两位交流能否避着当事人一些。”
谢封却是惶恐的拉着凌越下马行叉手礼:“微臣谢封参见郡主。”
凌越还没反应过来,被谢封扯了几下,才跟着行了礼。
“大理寺少卿谢封?”秦昭有些意外,她虽然猜出对方身份不低,倒没想到这次明德帝居然把谢封派来了。
她在清风城习武时就听过师父谈笑时提起,当今御史大夫谢敬老来得子,百官皆夸此子许是当世麒麟儿,定成大庆支柱,此子倒也不负众望,年幼时便诗情绝绝,待到考取功名之时,更是才情一发不可收拾,直接连中三元,震惊朝野!
他年仅二十,便被皇上破例,当即点为大理寺少卿,让其跟随心思缜密、经验颇丰的大理寺卿付玉明学习。
谢封也没想到秦昭多年不在京城居然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官职,心中越发小心谨慎。
凌越却是大咧咧的问道:“你是云阳郡主秦昭?”
秦昭挑了挑眉,倒是对他没什么印象,长兄与陛下写的信中,都未提过此人,但是见他眉间染有几分骄纵,与谢封说话间无谄媚之色,俩人相处也颇为熟稔,倒也可能是与谢府往来颇多的门第世族之人。
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本就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至于是谢封母族娘家还是其他家族,秦昭久未回京,倒也推断不出来。
还是谢封见她脸上有几分疑惑,很是识趣的解释道:“这是荣国公世子,凌越。”
秦昭这才了然,怪道两人之间来往亲近,原是族交子弟,不过秦昭记起长兄对荣国公的形容,说是粗人一个,没想到生的儿子居然如此唇红齿白、细皮嫩肉。
秦昭对大庆武将凋零多了几分叹息。又看了一眼还在等答案的凌越,也没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们来到此地,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平日里倒也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相反她从小受宫中规矩束缚,礼节连宫中的嬷嬷都挑不出错来,但就是想到刚刚凌越冒犯自己的言语,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他们不娶自己,以后自己难以嫁出去?
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奈何凌越是家中独子,从小就被放养长大,还从未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过,于是他呛声道:“你这郡主好没礼貌,我与你说话竟当作听不见一般。”
秦昭冷笑一声:“倒也确实没见过世家子弟的教养,是讨论未出阁的姑娘以后嫁不出去的。可见其家长辈总当着他人面嚼舌根,才会将小辈养成这副德行。”
凌越被这冷言冷语一怼,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从小被锦簇荣华围着,下人丫鬟服侍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家中母亲长辈都是含着哄着,还从未被一个姑娘如此说过。
可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因此根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好胜心上头的回道:“从未见过姑娘家像你一样粗俗。”
谢封自知失礼,连连告罪:“郡主恕罪,都是微臣胡乱言语,冒犯了郡主,还望郡主海谅。”
凌越拉了拉谢封,嘴里不服气道:“跟她道歉做什么,她都这样骂我长辈了。”
谢封叹了口气劝道:“凌兄,《礼记.表记》里说,君子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言足信也。可见只有先约束好本身,不胡乱去评判他人,才是令人信服的君子行为。况且之前本就是我们先说错了话,理应认错。”
秦昭赞赏的看了一眼谢封,不愧是当世麒麟儿,如此年轻就谈吐得当、引经据典,难怪陛下能如此重用他,弱冠之年就担任朝廷四品官员,可见能力了得。
凌越面上仍旧不服,可也知道自己有错,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于是臭着脸不说话了。
谢封摇了摇头,又对着秦昭作揖:“郡主勿怪,凌兄未经世事,家中人口简单,因此嘴上没把门了些,但心底不坏。”
秦昭也没打算故意为难两人,于是接话道:“那你二人来此可是有事?”
这下凌越抢了话头,他不过舞象之年,心思又简单,也不记仇,反而很是随意的说道:“皇上派我们来迎冷知府回京。”
冷颜回在车辕上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能惊动大理寺少卿和荣国公世子,于是连忙叉手作揖:“劳两位大人跑这一趟,下官在此谢过少卿大人和世子了。”
他虽然被外放到广陵,但从小也是在京城长大,虽家族比不得眼前两位少年,也只是一个庶子,但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官了,心中自有见过世面的优越感。
哪想到谢封才弱冠年华,天资竟如此卓绝,刚上任就被陛下重用,做了大理寺少卿。他这点优越感在比自己更为年轻、官职更高的少年人面前一瞬间就没了影儿。
再观两位翻身骑马,姿势流畅,玉面剑眉中含着世族的傲气,活脱脱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果然在大庆的权力中心上京,日渐势微的冷府已经算不得什么簪缨世家了,想到这里冷颜回心中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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