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马拴那天从高明楼家走了以后,高明楼一直就想到玉德哥家里来一下,看看加林的现状,总找不到一合适的机会。这天中午,高明楼收到了高玉智的一封来信,他彻底坐不住了,这不晚上他便来到了高加林的家。
浑身疲惫的高加林,靠着被子躺着,他手里拿着一九八二年第六期《人文杂志》,他选了三篇文章,有杨建民的《论艺术发现》;姜广辉《试论张载的“天人合一”思想》;王西平的《从杜牧的诗文看杜牧的政治军事思想》,他还没有翻几页,就听见窑门外的敲门声,坐在窑口的高玉德忙起身上前,伸手开了门,“玉德哥!”“哟,是明楼啊!”高玉德一惊,一边和明楼往里走,一边给加林传话,“加林,你明楼叔来了!”加林把书放在一边,起身挪腿下炕靸鞋,疾步从里窑出来,“明楼叔,你晚上闲了!”加林说着,就将一支纸烟递向高明楼,“他叔,快坐下!”加林娘忙也支应着,高明楼接过她递来的一把木椅子坐了下来,坐稳后,从兜里拿出了打火机,吸着烟后,热情地对高玉德说道,“玉德哥,晚上闲咧,来你这坐坐。”高明楼说罢,又将目光转向加林,当高明楼看到加林那凊恹恹的面孔时,他便和颜悦色地说,“加林啊,听叔说,不要悲观,年轻人嘛,谁敢保证不出个岔子。神仙打鼓也有错,脚步踏错谁人无。年青人在人生的路上摔了一跤,就像骡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再爬起来就是了。这没有啥,你应该把眼光往远处看,只要是块好钢,就是做把镰也是馋豁(特别锋利)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吗?‘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么)。’”“他叔讲的话在理哟!”高玉德也随和了一句,加林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高明楼使劲地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加林,叔也知道,你不是平处卧的,受点委坷也是暂时的,你没听戏文里是怎样说的?大将军薛平贵也曾讨饭,百里奚不得时列国流浪,孔圣人受人辱陈蔡绝粮,姜太公八十二才遇文王。你先把家好好安安,大队不管有啥事情,会随时叫你的,以后上面有招工指标,只要我还当这个家,叔我第一个考虑的就是你,民办教师的事情,我已给赵书记打过招呼,让他优先考虑。”高加林也没有接明楼的话,他只是又给高明楼递上了一支烟,过了一会儿,高明楼又说道,“加林,咱两家这人老几辈都关系不错,你把叔也不要当做外人,有啥心思你就说出来,叔办不成,还不能给你说几句宽心话吗!”听到这里加林便想起了,那天晚上和侄儿文斌的谈话,便试探着说道,“明楼叔,我有个想法,你看我家这两孔窑,连王宝钏的窑都比不上,破旧得没法收拾,以后就是要成个家,有那个女子愿意进这个破窑呢?我是想在边岸贴这儿再挖一孔窑,你看这还需要给谁说呢?”“哈哈哈……”高明楼大笑了起来,“加林,你看叔,我这丢三落四的样子,不知黑咧跑来干啥来着。这事情都想到一块了……”明楼说着,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玉智的信,“嗟,这是你二爸写给叔的信,你快看看!”明楼说着便把信递给加林,加林接过信,仔细地看着……
明楼仁兄:
近来一切都好吧!
自上次见面,一晃眼几年过去了。
今个来信,有事相求。你也知道,加林出了这杆子事,让我感到极度地惊讶和不安。
事情的原委,我想仁兄可能比我要清楚得多。等我知道林儿的情况后,地委纪检组已做出了处理意见,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又怎能凌驾于组织之上呢?
现在最要命的就是我那哥哥,他就这么一个宝贝,一下子孩子的工作没有了,对象也告吹了,这样的残酷现实他一定是无法面对的,为弟真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恳望仁兄能找找时间和我那哥哥及林儿多坐坐,安慰一下他们,给林儿打打气,开导开导,要他振作起来,不要像黑霜打了似的,抬不起头。告诉他事情已经出来了,那就应当正确对待,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走向极端,林儿的事情我是不会不管的。
另外,还有一事相托,就是上次我回家和哥哥有过商议,打算在哥哥家的下手再修建两孔新窑,然后用青砖统一箍好,也使我老了以后有个归宿,这还要烦你多劳神。
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就回家看看他们,一切都等你我见面后细谈!
小弟玉智 拜托
一九八X年X月X日
加林看完信后,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又把目光对向了高明楼。高明楼看了一下加林,说道,“上次你二爸一走,我就把这地势看了,能箍两孔大窑洞,这又不是农耕地,地方又小,村上就是有人想挖窑也不会找到这个地方。你先准备着,到时候我一来,鞭炮一放,啥事情都没有了,你把挖出来的土转到窑口前面的鸭子坑,再把窑前扯平,土不走路,转个身,工程量又不大,让它慢慢地干着嘁,等你二爸回来,看他咋么个绌联,至于箍窑用砖用石都好说,再把院子重新一围,也就紧抻咧,好着呢。”高明楼说着,又抬头看了看,“以后再把这好好收拾一下,也就像个家了。”高玉德端来了茶壶,递到了高明楼手里,高明楼把凳子向高玉德的跟前趄了趄,又对高玉德说起了责任制的事情。
送走高明楼后,加林转身上了炕,又拿起了书,当看完《人文杂志》后,便在小窑窝里借着灯光在一本一本翻着书,他终于找到高中补充教材《数学》课本里的二次函数求极大值,他靠在炕栏石上认真地看着,用笔在纸上划着,他要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为自己设计窑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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