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饭,来人都陆续回家了,只有高明楼和德顺老汉留在加林家里吃了顿午饭,煎饼夹土豆丝,加林家门中的加松嫂子还送来了几盘凉菜。
下午玉智,明楼,德顺老汉他们又说着中午没有说完的话。不过主题很快就转到了加林的身上,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加林的工作,未来的生活问题。
高明楼拍着胸膛对高玉智说道:“玉智啊!你便放宽心,咱加林不是平处卧的,这我敢肯定。关于加林教书的事,我已私下和公社赵书记勾通过了,就等着机会呢,我估计问题不大。”高明楼说完看了一下加林,加林面孔严肃得没有任何表情。
玉智又拱起腰给高明楼和德顺爷爷递烟。等他们点着后,高玉智吭了一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咱干这号事还得按着政策来,坚决不能搞不正之风,群众睁眼看着呢!另外吗?还要看看加林的意见。”
高明楼吸了一口烟,看了看玉智,又看了加林,和德顺爷对了一下眼,目光又转向玉智,“啊!玉智,现在,就有一个营生,很适合加林,只要他愿意,明年开春工程一上马,加林就能上班,比在土窝里刨强多了。工作又不太累,待遇还可以,只要加林愿意,这事现在就可以定了!”“你先说说看!”玉智情绪有点激动,高明楼就把城关建筑队需要一个电工的情况说给了大家,建筑队刘志杰队长捎话让给他找一个电工,关键是人要靠得住,高明楼又向大家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窑掌的土炕上加林的母亲和玉智的妻子妯娌两个谈得也很投缘,过了一会儿,张蕙芳从一个军用大提包里拿出的东西摆了一炕……
太阳离牛头山越来越近,就在玉德玉智哥俩说着体己话的当口儿,明楼从家里给玉智带来了一袋子土特产,德顺老汉也捎来一捆自己种的旱烟。
临走时,在窑门口,高玉智拉着高玉德的手说道:“哥啊,哥!你和嫂嫂心里也不要太熬煎了,我会把加林看得和我的孩子一样的,加林的事情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这人来到世上谁难道还没有三难两折的,我过去扛枪打仗时连命都豁出去了,受伤几次,这不都活了过来!”高玉智说着就拍了一下加林的肩膀,说道:“嗯,加林呀!什么都不要怕,挺起胸膛,好好做人!”加林的婶也拉着加林的手苦口婆心地安慰着。
告别间,当高玉智得知加林准备利用冬闲挖窑时,他看了看场地,他对哥哥说,他打算退休后回老家养老,借此也给自己留上一孔洞窑,并嘱咐加林不要太劳累,照顾好父母,一切都会过去的。箍窑的一切费用都由他来支付。
直看到吉普车开出川道以后,加林才转过身,他疾步地向家里走去。回到家里,他无比激动地看着二爸高玉智送给他的自行车。此时的加林就像打了一瓶鸡血似的,精神为之一振,大脑里很快就理顺了冬月的活动安排,接着他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将兔窝收拾好;
用钢筋焊两个兔笼;
闲了就挖窑;
买蓝塑料带缠车子三角架;
……
晚上,躺在炕上,加林还在琢磨着他的叔父高玉智。二十几年来,他只见过叔父两次,都是在他落难的时候,看来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加林起初对叔父的了解,那还是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加林记得,一九六七年冬的一天晚上,他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从大队开完会回到家里的父母在低声地谈论着一个人,他只是细细地听着,“唉,但愿玉智能过了这一劫,听说当官的都犯了事!?”父亲对母亲说着,语气里明显带有一种伤感,油灯映着母亲那苍白的脸,丝毫没有表情,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加林才听母亲慢慢地说道,“你弟弟玉智,我又没见过面,就知道个名字,他现在是好是奈,我咋能知道呢?这二十年来,他就来过一封信,说是成了家,有个娃娃,婆姨还是王胡子(王震)给发的。”母亲说着,停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父亲除了吸烟就是叹气,“去新疆的路实在太远了!”
那天晚上,加林没有一点睡意,他就像莫泊桑小说《我的叔叔于勒》里面的“我(若瑟夫)”把叔父于勒的信当做福音书那样,想着叔父写给爸爸的那封家信。几十年没音信,信的内容绝不是妈妈说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加林一起身便问起爸爸,“爸爸,夜晚上,你和我妈谈到叔父,说他在新疆部队上,他还给家里写了一封信。”高玉德还没有反应过来,“爸,叔父写给你的那封信,现在还在吗?”高玉德听明白了,他沉思了半会儿,说道,“唉,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信比你还大,早都卷旱烟吃了。”加林听完感到很沮丧,一副失望的样子,高玉德又补了几句,“那封信还是你明楼叔给我念的,有三五张子,用毛笔写的,字有麻钱那么大。念完后,我只记得你明楼叔说过的一句话,部队上真是造化人,玉德哥呀,你看玉智这毛笔字,比秀才还写得好。过了十头八天,我叫你明楼叔给你二爸回了信。”打这以后,加林才知道他竟有一个叔父叫高玉智。
幼年的加林也很有心眼,对于叔父高玉智他一定要弄个明白。他还去过高明楼家打听过。
那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轰轰烈烈,高明楼也靠边站了,大队长也当不成了,大队由风雷激造反派掌握着权力。高明楼整天除过批斗游街,就在家里写交代材料。一天晚上,加林去了高明楼的家,明楼一见加林很是高兴,加林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明楼叔,前几天,我听我爸说起了我叔父的情况,你能不能回忆一下,那封信里都说些啥喀。”
高明楼听后很伤感地对加林说道,“当年要不是你二爷有病脱不开身,那我也和玉智一样,就吃粮当兵去了。你二爸的信,叔我也记不全,说是他参加队伍后,在胡儿子(胡宗南)进犯延安时,他们东渡黄河,在山西归了贺龙的部队,后来又归属彭老总,收复延安,解放西安,顺着关中道往西,打败了马家队伍,一直打到新疆。解放后成了家,信上说,好像还受过伤,我记不清了。还说他一有机会一定回家看看,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好在高明楼还收拾着玉智的信皮,加林便要了回来。上高中后,高加林和那个时代的男孩子一样非常羡慕谁穿着一身军装,后来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父亲高玉德。高玉德便让加林以哥哥高玉德的名义给弟弟高玉智写了一封信。
两个月以后,加林便从县邮局拿回新疆寄来的包裹。加林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套鲜绿色的确良军装,上面有一封信,加林顾不得看信,衣服下面有一顶军帽,一双解放鞋,一条军用皮带,遗憾的是上衣衣领上没有红领章,军帽上没有红五星。尽管如此,军装还是让加林激动了好一阵子。
现在的叔父高玉智毕竟不是“于勒”,加林的心里就是这样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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