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标志着黄土高原已经进入了漫漫的冬季,随着气温的不断降低,地冻天寒。新貌机砖厂早已停止了砖坯的生产,窑上除了几个烧窑的和装窑起窑的民工,也没有多少人。这时,只有轮窑的抽风机发出沉闷的呜呜呜抽风声,在连续地工作着,它是一刻都不能停息的,就是停电,也要换上发电机。
一连放走了几车砖的德顺老汉,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深冬里的天说黑就黑了,况且还刮着大风。德顺老汉心想再也不会有人来了,他就小心地锁好了大门,转身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张票据,蘸着唾沫欣喜地看着数着,这既是取货单也是出门收据,检查完后,他掐着指头合计了一下,就把这几张票据细心地压在了炕席底下。
门房里冷肃肃的,德顺老汉一从门房里出来,迎面一股西北风吹得他浑身都有点发抖。这时,取暖最好的地方就是轮窑窑顶,站在上面,热气从脚底直冲上来,浑身都是舒坦的。
德顺老汉背着手一步一步地向窑顶走去,他心情一好便哼起了小曲:
蓝格盈盈的天上起呀起乌云,
赶口外走的都是没吃没穿的人。
二指宽的布绺绺捆呀捆铺盖,
心里呀,还只想把他那妹妹带。
套起牛车呀,就是不愿意急格走,
怎忍心将苦妹妹一个人丢呀丢。
人想老家呀鸟恋巢,
哥爱妹妹呀爱死了。
毛眼眼里涌泪呀用袄袖袖擦,
年关时节我就回到家……
德顺老汉一到窑顶就和窑工拉起了话,不一会儿,德顺老汉就感到浑身上下热乎乎的。这时,天已经大黑了,德顺老汉把烟袋递给了窑工。两人圪蹴下来吸起了烟,“德叔,你真是乐天(派)……”窑工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老远就听见门房外面的“黑子”汪汪汪地大叫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摇门声,“该又不是来买砖的么?”德顺老汉自语道,他慢慢起身,大声朝门口喊道,“卧呵……黑子!”德顺老汉先把狗禁住,他急忙向大门口走去,走到跟前,他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鸭绒服上衣蓝劳保裤子戴着火车头帽子(军用棉帽)的中年人推着一辆半新旧的28加重自行车,车子两个手把上挂着东西。
德顺老汉上前几步,从胸前的纽扣上提起钥匙,打开了门,这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很有礼貌,“爷爷您老好!”他说着就把自行车推了进来,在大门里撑好车子,“你就是买砖也不看个时间!”“爷爷我来这儿是找人的。”说着便跟德顺老汉进了门房,德顺老汉拉亮电灯,转身问道,“跟我干啥?要找人就往里面走,人都在里面,门口就我一个人。”“爷爷你就是三星所说的德顺爷爷吧?”来人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德顺老汉,和三星给他描述的差不多,便殷切地问到,“你找他干什么?他又不认识你呀?”德顺老汉语气有点生硬的反问道,来人有点哀求着,“爷爷,我找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快告诉我,你是德顺爷爷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有事你就说呗!”来人眼睛一亮,忙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德顺老汉摇了摇右手,语气平和地说道,“你找我有啥事,你不会来买砖吧!”德顺老汉一边说着一边从竹子烟盒捏着烟末装着烟锅。
“爷爷你等一下!”来人说着就出了门,他很快地拿来三样礼物:一瓶店台酒,一大包工字牌卷烟,一网兜食品。“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小伙子?”来人把东西放到了德顺爷爷身边的木头箱箱上,把破旧的小凳子往德顺老汉跟前挪了挪,坐了下来,他避过德顺老汉那刁怪的眼神,满脸堆笑地说,“爷爷,我叫吴援朝,在咱县农机修造厂上班,……”“这和买砖有啥子关系喀?”不等吴援朝把话说完,德顺老汉就直白了。“我不是来买砖的!”“来砖厂你不买砖你跑来干什么来了?”德顺老汉有点生气了,“我来找你谈点正事。”“这砖厂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是买砖卖砖的事。别想和我套近乎,买便宜砖可没门。我只管接待来人,见票放行,买砖提货旁的事,我一揽子不管,你走吧!”吴援朝这下子急了,怎么还没有说上话就要被人家赶走,“爷爷,你老人家先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么。我是想麻烦你老人家……”接着吴援朝向德顺老汉详细地讲了他的情况。说完后他又向德顺老汉透露了自己的心思,“爷爷,听三星说,巧珍长得漂亮,人品又好,干起活来能吃苦,我就想娶巧珍。三星说,巧珍最听爷爷您的话,只要您老出面,这事没有不成的。爷爷三星把巧珍说的真是太好了,我黑明都在想着这件美事。爷爷这事就拜托您老了。你要是把媒保成,我就拜您老为干爷爷,一年四季八节来看您!”
吴援朝接着就详细地向德顺老汉说了他的情况,吴援朝前几年妻子病逝,留下了一个三岁的男孩,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因种种原因没有说成。这不高三星给他提了个线,说是马店大队有个寡妇叫刘巧珍,人长得高高大大,又贤惠又勤快,长的漂亮,人品又好,并给他说如果能把巧珍娶回家,那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烧了碾盘子奘的香了。他还让他的母亲,在马店打听了一翻,母亲从人们对巧珍的评价来看,巧珍肯定外不了。他母亲便通过亲戚找人说这门亲事,亲戚说,巧珍那孩子性子烈,旁人搭不上话,谁要是到巧珍跟前一提改嫁之事就落个蹲尻子伤脸。
一次,吴援朝无意中又在三星跟前提起了此事。三星便对吴援朝说巧珍最听德顺爷爷的话,三星还告诉他,德顺老汉就在新貌机砖厂看大门,这不吴援朝才隔七绕八找到了这里。
吴援朝递给德顺老汉一根烟继续说:“爷爷,这人常说,热媒热媒,三鼓两锤。有了好茬茬就得抓紧,不敢松劲,怕就怕夜长梦多。爷爷,我求你帮我成全这件事,你老的大德大恩我一辈子会铭记在心的。你老帮我办事,我是不会让你花闲工夫的。现在干啥都讲个经济效益,我不会让您老人家白跑路的,我会加倍给你报酬的。”这德顺老汉平时见人三分笑,就像一尊老佛爷,吴援朝婆婆妈妈的说了一大堆,德顺老汉听着听着怎么就不对他的心思,气得他胡子都抖了起来,“哦,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娃娃,我一辈子一件媒事都没有说过。我早年和三星他爷爷已发过誓,今生不再说媒,你赶快走吧!”德顺老汉说罢,气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起身走出门外,吴援朝也跟了出来,他从大门旁把车子一推,悻悻而去。等德顺老汉再进门房时,吴援朝早已经走了,木工具箱上,原封不动地放着一瓶店台酒,一条工字牌卷烟,一包食品。
坐在炕上,德顺老汉一边吸烟,一边缕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高明楼花了七千多块钱给二儿子高三星买了一台二手180,有些小毛病三星还能维修一下,一旦核心部位出了问题,他就束手无策,还得依靠农机修造厂,能开则开去,不能开则找个车带去,有时还把人家师傅请到他家。这样一来二去三星就和修造厂的吴援朝师傅的关系铁上了。吴师傅给三星修车有时只收个材料费。一次三星在和吴师傅的交谈中,了解到了吴师傅的家境,妻子因病亡故,留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由吴援朝的母亲带着,吴师傅为人厚道,技术又好,三星便将刘巧珍的情况向吴师傅透露了一下,吴援朝很满意这门亲事,三星又给吴支了一招,让吴去找德顺老汉。
德顺老汉坐在炕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又下了炕,拿起木箱子上的烟酒食品,朝着高明楼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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