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爷爷跟着巧玲来到了她家,他走到窑掌看着躺在炕上的巧珍,在电灯的照着她那憔悴发黄的面容,“娃娃你受苦了!”德顺爷爷说着,就不时地用衣袖拭着泪水,“爷爷……”巧珍说着就拾起身子,“你就这样躺着。”德顺爷爷止挡着,等巧珍情绪平稳后,德顺爷爷将自己一辈子观察到的人生万象及复杂的家庭关系,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巧珍,接着又将吴援朝和高加林进行了方方面面的对比后,他郑重地告诉巧珍,“巧珍,你听爷爷实话对你说,你若跟上吴援朝,给人家养儿持家,受几十年的苦不消说,到老来还是一场空,要是走到吴的前面,还算有福,若走到吴的后面,那你就真的没指望了,还得反过来再靠甜甜,那你也就不值钱了。”巧珍低着头在琢磨着德顺爷爷的话,她还是没有态度。德顺爷爷一锅烟吸完后,语气果断地说道:“巧珍,你还是依了爷爷吧,跟上加林算了,男人上了这个年龄,没有娃娃的,那才是沙里澄金,稀欠的很。既然加林已经求到了爷爷跟前。加林的事情,爷爷能掐住,你再不要胡弹嫌了。”
德顺爷爷苦口婆心地向巧珍细说了加林的心思,巧珍还是不给德顺爷爷宽口话。
德顺爷爷说着说着脸色铁青,“巧珍你和加林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当年爷爷劝加林,加林不回头,爷爷为你伤心,而现在加林回了头,爷爷又把你话说不好,你让爷爷的老脸往什么地方放呢?”德顺爷爷说着就伸出右手在脸上皮昂皮昂皮昂地抽着,巧珍失了一惊,“爷爷你不要做贱自己了,我答应见见加林。”在德顺爷爷十分生气的情况下,巧珍才答应再见上加林一面,在巧珍看来这或许就是他见高加林的最后一面。
德顺爷爷晚上的到来,给巧珍传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加林之所以迟迟不成家,加林其实是在等着她巧珍呢!
德顺爷爷走后,巧珍仔细地回味着德顺爷爷那话中有话的话“我让他跪下求你!”德顺爷爷的话在让巧珍吃惊的同时也增添了巧珍的苦恼,使她的心里更加烦乱。虽说巧珍已感到了加林的呼唤,加林的呼唤确实能给她那麻木的精神世界注入一针兴奋剂,给她那昏暗的世界带来了一丝丝光亮,但巧珍她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经受得起感情的折腾吗?
几回回梦里,巧珍朦胧中是和高加林生活在一起的,而一醒来,她却被马拴紧紧地搂在怀里,马拴就是在睡梦中也把她紧紧地搂着,好像生怕她要被谁抢走似的,巧珍不知被惊醒了多少回。
多少个不眠之夜,电灯下,油灯旁,看着马拴那种十分惬意的表情,巧珍的心里是多么的委屈啊!巧珍的泪水也只有往肚子里流,因为她是多么地希望能躺在加林的身边,偎依着他那周身充满激情的躯体,她理想的婚姻中搂抱她的人应该是高加林,而不是马拴。暖烘烘的窑洞里软绵绵炕上男女簇拥的感觉,竟不及野外草堆上的绵绵柔情令人无穷地回味。巧珍也曾力图把马拴当做加林,体验一下精神上的夫妻生活,但她却一点也找不到精神上的愉悦,毫无快感而言。实际上的夫妻生活,巧珍就像一个木偶似的而任人随意摆布着,她对性爱产生不了一点激情和愉悦。
然而,生活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高加林最终还是抛弃了巧珍,巧珍也只好用生活中的马拴来慢慢地极不情愿地置换着心中的高加林。
自从马拴走后,灾难又一次降到了巧珍的头上。苦命的巧珍也渐渐地习惯了这种麻木不仁的生活。她带着孩子做饭、喂鸡、喂猪、下地。生活在她看来,没有过去时,也没有将来时,永远都是现在进行时,天明干活,天黑睡觉,她就像一架生活的机器那样,不断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明天对她来说,也无非是今天的再一次重复而已。
严寒酷暑,春去秋来,巧珍和甜甜就这样相依为命地过活着,生活中唯一让巧珍感到欣慰的就是在这孤独寂寞的日子中,她的女儿甜甜一天一天地在成长着。
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一干起活来,巧珍如同跑着的车是不需要检修那样,没完没了,浑身是劲,她就怕干完活停下来。她是一刻也不能静下来,一静下来,巧珍便感觉到自己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恍恍惚惚,好像神游丰都的祥林嫂,有两个男人在她的灵魂深处进行着决斗,她的精神实在是太痛苦了。因而在她看来,只有干活,她才感觉到她好像活着,她一天忙忙碌碌,脚手不停。生活使巧珍就像一只儿童们玩的陀螺那倒霉的东西,人家把皮鞭紧紧地缠在她的身上,然后用力一拉,把她扔在地上,让她不停地在转动,当她转的慢了,人家就会用鞭子使劲地抽打她,让她循环不止,现实中的巧珍难道不就是个活陀螺吗?旋转着的陀螺是不会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一点巧珍是很清楚的,既然高加林又向她举起了鞭子,那也好,你就使劲地抽我吧。
德顺爷爷晚上对巧珍并没有把话说死,好说歹说无非就是无论如何让巧珍和加林先见上一面。因为寂寞的日子对巧珍来说也是心灵痛苦的沉淀,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顺从了德顺爷爷的话,那她就在娘家多待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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