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竹沉默的看着祠堂,曾经的噩梦仿佛就在眼前。
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与跳跃的烛火。
拉长的黑影诡谲又可怕。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进了祠堂。
站定的那一刻,愧疚感淹没了他。
6岁那年,他眼睁睁的看着还吊着一口气的爷爷被残忍的杀害。
18岁那年,他又眼睁睁的看着病弱的小弟被残忍的杀害。
这两者不同的地方大概是……18岁那年的他热血且充满了正气,他为了救回弟弟,独自对抗整个村子。
他要带弟弟去大医院,去看医生!
他要让他的弟弟读书,坐飞机,看电视……而不是和古老腐朽的宗族为伴,为了所谓的祖训而丧命。
可他被关了起来。
等他被放出来时,弟弟已经死了。
他质问他的父亲,他怒骂那些村民。
他们沉默着让他骂,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夜深如海。
他偷偷的跑上了山,想让弟弟入土为安。
而就在这一天。
已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他被重塑了三观。
祠堂依旧在,只是他已不是当初的6岁稚童。
他一腔热血的推门进去,就看见他那体弱多病的小弟额头上被贴了一张黄符,身上绑着各种东西,被困在正中心的一口棺材中,被其他的棺材围着。
装着小弟的棺材的盖子还没盖上,地上还散落着些许东西,似乎是有人急匆匆的离开。
18岁的林清竹满眼都是愤怒,他心疼的看着他的弟弟。
棺材中的人安静的沉睡着,一头凌乱的黑色头发有几缕粘在白皙的面颊上,他穿着一件绣着梅花的白色长衫,双手被规整的放在腹部,棺材里洒满了纸钱。
林清竹急匆匆的跑上前扯断了弟弟身上缠绕的各种东西,又将弟弟从棺材中抱出来,准备离开。
在抱上林殊的那一瞬间,冰冷的感觉在肌肤接触的地方蔓延开。向来体弱而纤细的弟弟在死后变的重了一些,但这难不倒他。
“别怕,小殊。哥哥,带你回家!”
林清竹厌恶的看着棺材,抬脚狠狠的踹了一脚棺材,实木的棺材很重,他用尽全部的力气,也只是挪动了一点点,还将地上画着的杂乱无比的红色线条擦去了一些。
天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
林清竹只是看一眼,便毫不在意的打算抱着小弟离开。
祠堂安静到死寂,却在一瞬间,众多棺材齐齐震动。
刻画在棺材上的图案,突然燃起了火星,冒出了烟。
屋外雷声大作,闪电不断。
突如其来的变化将林清竹镇在了原地,他抱着弟弟的手不断缩紧,眼里透出惊恐的情绪。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相信科学!可眼前的一切,都在重塑着他的三观。
他看见血红的雾从被擦去的地方冒出来。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汇聚成一个身穿残破的古代战甲,手中拿着一把折断的长枪,长发束在脑后,坠着一根红色发带的将军。
将军长相英俊,一身英气勃发。
他的周身蔓延着冲天的红光,像是杀敌的血煞之气。
刚刚出现的将军眼眸中还有些迷茫,但一瞬间就恢复了神智。
他的目光凝聚在林清竹的身上,眼眸微微沉了沉。
“你是何人!”
将军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清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容突然狰狞。
林清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下一秒抱着弟弟就要往外跑。
可他刚到门口,将军就出现在了门口,一脸凶狠的看着他。
“你破坏了阵法!!!!你该死!!!”
将军很愤怒,似乎阵法对他来说很重要。
林清竹看着发怒的将军,绝望在心里蔓延,他本该死的。
可他的弟弟又救了他一命。
在他的怀里,死而复生的弟弟睁开血红的眼,挡住了将军的攻击。
而他趁着这个机会,逃了出来。
他看着父亲和族老为他收拾烂摊子,看着他们费尽全力重新镇压了将军,看着弟弟的尸身变得残破……后悔在心中翻涌。
原来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不是安全的,他所生活的村子,他所背弃的祖训,他所唾弃的陋习……
都是先辈们沥血的奉献。
每一代的族长,都会在死前饱受煎熬凄惨死去,就为了留住那口气,死后成僵也不至于失智。
他那体弱多病的弟弟代替他成为了族长。
他会像父亲送走爷爷一样,送走父亲。
他会承受本该作为长子该承担的责任。
而弟弟的早夭,又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是长子,本该是他来承受……
林清竹看着沉默的父亲,他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与痛苦。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照顾自从小弟死后就疯了的母亲。他以为族老们会指责他,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他叫清竹。
可他好像配不上这个名。
他不如清风与青竹。
重新站在祠堂中,林清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回忆中扯回来。
他踏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向着放着许多棺材的房间走去。
祠堂一切如昨。
没有一丝变化。
“吱呀……”
他推开了房间的木门,听着这木门吱呀的声音,心头发紧。
明明是拥有大太阳的白天,尽管这里只有几缕的阳光,可他还是忍不住胆寒。
门被推开了。
林清竹心跳开始加快。
但很快,他就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站在空荡的房间中,林清竹像是卸下了沉甸甸的愧疚。
他说:“小殊,对不起。是哥哥…对不起你。”
林清竹抬手捂住了脸,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
掩面泣泪的林清竹不知道也看不到的是——与他仅仅一个手臂的距离的林殊,正闭着眼,额头上贴着黄符,浑身被墨斗线缠绕。
他与周围的棺材形成一个阵法,而他是阵眼。
他的周围,红色光雾不断的缠绕着他。
原本安静呆着的林殊似乎听到了林清竹的哭声和道歉,他紧闭双眼,眼睫毛轻轻的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
祠堂外藏在角落处的秦淮和方珩面面相觑,皆看出对方的无语。
不是哥们,你大老远的跑这里来哭???
“你听到了吗?那句小殊。”方珩说。
“嗯…”秦淮皱着眉头,“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是笨小孩的哥哥。难怪看着有几分面熟。”
秦淮摸了摸下巴,眼眸微眯。
“不过,小孩被他父亲带到这里之后,到底去哪了呢?”
秦淮眉头紧锁,低声昵喃。
“去问问?”
方珩挑了挑眉头,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林清竹,“我有种直觉,这家伙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巨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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