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春播,文珺终于赶上了抛秧。
翟大管事准备了很多秧苗。他以为一定够文珺玩耍的了,可是他低估了葛朗台们对财富的执着。
秧苗抛多了浪费,抛少了自然是不够的。这里面的诀窍,就是老农们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够掌握。但是对于天生的葛朗台们来说,这种诀窍根本就不需要时间学习,文珺居然在极短的时间里面掌握了。
这不得不说,葛朗台的天赋在这里真的很有用。
作为大哥,文瑜还从长兴县县衙赶来,帮助文珺镇场子。跟文珺在地头泡了一天之后,文瑜终于忍不住问了:“妹妹,你为何要花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挖那么大的一个湖泊?还买下了对岸的河滩地,就为了拓宽、加深河道?”
这些问题,文瑜搁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他终于问出口了。
文珺笑道:“哥哥,在妹妹的心中,一个真正的大地主,那是应该从许多方面都能够得到收益的,而不是依靠脆弱的只出产粮食的土地,那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口粮永远都只是口粮,但是我们的日常起居,可不能只有口粮。”
文瑜点,这个他很清楚。油盐柴米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作为一个世家子,文瑜很清楚这每一样东西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而已经做了官,经历了一些事情,看过一些事情的文瑜,也开始明白许多曾经他熟视无睹、司空见惯而别人却求而不得的人、物、事。
文瑜道:“妹妹,的确,一个庄子不能只收粮食。可是这赋税,妹妹心里可有底?妹妹的庄子可是在户部挂了号的。妹妹将种植粮食的田地变成了河流、湖泊,这都是要缴税的。如果上头有人查出来,干戈不小。”
文珺笑道:“哥哥请放心。妹妹之前已经在御前打了招呼了。不碍事的。至于别人问哥哥,哥哥只管让他们来找我。”
文瑜道:“妹妹想怎么回答他们?”
文珺笑道:“自家的庄子自家的地,干卿底事。”
文瑜见妹妹皱鼻子,忍不住刮了刮妹妹的鼻梁,道:“你这样,可不能解决全部的事情呢。”
文珺道:“那么,就拿现成的数据给他们看啊。之前这里水少,除了靠近河流的这一部分是上等田,其余的,连二等的也少。大多数都是下等地。现在,我将山腰上的两个大水池都整理出来了,现在距离山脚那边也出现了不少水浇地呢。”
文瑜道:“可是你这庄子上可有不少的下等田还荒着呢。”
文珺道:“什么叫荒着?那里种的不是粮食。而是药材。大多都是常用药。而且有不少都是多年生的。如果把那些地都整平了,用来种粮食,那才叫亏了呢。粮食才值多少?药材什么价?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我有那么蠢么?”
文瑜道:“那里都是药材?”
文珺道:“嗯。有对面山上的牛鼻子老道把关,教导下面的孩子们采药、处理药材。你可别看这一片地看着乱七八糟、一点粮食都没有的。这里头可有七八种药材。粮食论石收论斤卖的,药材可是论斤收论两卖的,有的更是按钱来算的。一斤粮食才几文钱,一贴药又要多少钱?这些药材顺着水路往京师里面一送,回来就是整船的银子。你说我会将这些药材都铲了种粮食么?”
文瑜道:“可是这灾荒之年……”
文珺道:“哥哥,你可别说我鼠目寸光。这边上这么多的百姓。种的都是粮食,也不差我一家。而且,我的庄子上还有大量的红薯。这红薯。一亩就出两三千斤足够我庄子上的百姓们吃的了。如今我还在发愁,自己庄子上这么多的粮食,吃都吃不掉,如果不抓紧时间酿酒,就只能看着它白白霉烂掉呢。”
文瑜道:“如果县令大人看到这么多的粮食都霉烂掉了。心里已经很不舒服。”
文珺道:“既然这样,你就替我跟县令大人说一说呗。他是寒门子弟吧?”
文瑜道:“没错。的确是寒门子弟,虽然是一县父母,可是平日里生活都非常简朴,除了那身官服,里面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的。”
文珺道:“那他贪不贪?”
文瑜摇摇头,道:“大人倒是很讲究风骨。不是自己的绝对不会伸手拿。”
文珺道:“完了完了,我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文瑜道:“为何?”
文珺道:“他可磋磨哥哥了?”
文瑜道:“为何这样问?”
文珺道:“想也知道,这种寒门出来的官员,在他们的眼里,粮食是最重要的。把衙门当成自己家一样,一个劲地往库房搬粮食,却丝毫不考虑粮食在库房里面会不会腐烂掉,也不知道治理一个地方,平衡才是最重要的。一味地追逐粮食的收入,难免会忽略其他,又讲究什么天下的财富都是有数儿的,拿了一分就少一分,一个劲地要求节俭什么的。听说,这样的人大多数都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是科举上来了,自诩聪明人,也听不得人劝。打起交道来,麻烦得很呢。”
正说着,就听见后面有人道:“难道本官就这么不好么?”
只见那大石头后面转出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衣裳的料子还是粗布,也打了补丁,不过都在不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容易磨损、最容易露出端倪的衣领衣袖,也补得很精细,等闲还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那双手,光这副满面风霜的样子,说他是个老农也有人信。
文瑜赶紧给文珺介绍:“妹妹,这位就是我们县的县令吴大人。大人,这位便是舍妹,家里排行第七。”
吴有德一听,立即上来行礼。县令是正八品,就是京畿的县令比别处要高一级,也不过是从七品而已。文瑜是九品小官,吴有德可以尽情地使唤文瑜,却不能对文珺不礼貌。因为文珺是郡君,光等级就比她高出好几级。
按照国礼,吴有德见过文珺之后,得了免,这才起身道:“不知道郡君对下官有何指教?”
文珺此刻已经戴好了幂离,见这位县令如此一本正经,便笑道:“老父母(县令的代称)客气了。虽然这处庄子是妾身的产业不假,却也是老父母的辖区。有些事情,如果你我意见相左,最后也只会闹僵了,于公于私都不是什么好事?您说是么?”
吴有德这才微微露出了一点和蔼来:“正是如此。郡君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作为一个寒门子弟,吴有德能够走科举做官,自然也是个有本事的。能在千军万马之中闯过独木桥的,本来就有这个资本自傲。更不要说如今使唤起文家大少爷、未来的爵爷了。
在这方面,吴有德的确有这个资格自傲。
但是寒门弟子的有些特性在此人身上也很明显。
就像高门大户看不起寒门子弟一样,寒门子弟对高门大户家出来的孩子也是看不上的。好在吴有德对文瑜的感觉还可以。
毕竟京里有的是不求上进,终日只知道在章台之地眠花宿柳的勋爵之后。文瑜能够放下身段走明算科,光这份心性,就不差。
但是,这个文珺,吴有德觉得,也许有点运气,也许得到了上面的赏识,但是有多大的能耐却未必。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还是个女娃子。
比起上头流传的那些什么功劳之类的,吴有德更愿意相信,这个女孩子是因为上皇和当今的角逐中,左右逢源,讨了上面的好,这才有了爵位的。
文珺看着吴有德,笑笑道:“大人可听说过,长兴县曾经发生过蝗灾的事么?”
吴有德道:“下官读过县志。当时发生了蝗灾,百姓流离失所,当时的县令面对迎风起舞的飞蝗流泪哭泣,道……”
文珺打断了对方的话,只是幽幽地道:“妾身对这位县令说过的话没有兴趣,妾身只想知道这位县令之后做了什么。”
吴有德一滞,顿了一顿才道:“这位钱大人自己扑进了熊熊大火。”
文珺道:“大人以为如何?”
吴有德愣住道:“什么?”
文珺道:“妾身再问大人对这位钱县令的评价。”
吴有德道:“钱大人自然是个好官。”
文珺道:“是么?”
吴有德马上就放下了脸:“郡君什么意思?”
文珺道:“大人,县令的职责是什么?难道不是治理地方,保证百姓生活么?大难来临,这位钱大人为何不想办法替百姓想法子,而是自求一死?他死了,谁来管百姓的死活?他死了,把自己的责任都推给了别人。可是百姓呢?本来就遇见了大灾,又没有了主心骨。你叫他们怎么办?逃避自己的责任,不顾治下的百姓,这是一个官员的操守么?这样的官员,值得百姓信赖么?”
吴有德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文珺道:“我不会相信这样的官员。我想,我庄子上的庄户们也更相信我一点。您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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