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拒绝,安陵宽也有些不忍心。
他和宝哥儿关系实在太好了,就算不做长辈,变成兄弟也不算什么。
可是,可是,自己的大姐,就是予鸿的母妃啊!
这关系,真是乱了份了!
安陵宽头一次遇到两眼一摸黑的情况,再看郑遇年和崔云渡已经欢欢喜喜地倒好酒了。
没办法,舍命陪君子吧。
这样想着,安陵宽十分认命地接过来自己的那一碗水酒。
结拜的第一步是什么?
对了,起誓。
他们仔细对了一次生辰,安陵宽为长,崔云渡次之,予鸿再次,郑遇年最小。月色之下,四个半大孩子清澈而诚恳的声音依次响起:
“我,安陵宽”
“我,崔云渡”
“我,周予鸿”
“我,郑遇年”
“今日对月盟誓,结为异姓兄弟,愿同甘而共苦,为我大周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若违此誓,当如此物!”
说罢,齐齐将酒盏摔碎。
四个人说起如今大周与周边小国的局势,直到半夜,一致认为,其余小国不算什么威胁,只有北边的赫赫,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
予鸿认为,少则三五年,赫赫一定会对大周发难。一定要在边境做好防范才是,那时,崔老将军镇守的燕云十六州,就成了大周的第一道屏障。
赫赫属于游牧民族,作风彪悍野蛮,向来觊觎大周的地广物博,一旦让其入关,百姓将苦不堪言。
崔云渡将予鸿的话放在了心上,不顾酒醉,便修书一封,传飞鸽送给了自己的祖父。
自结拜之后,几人上街,便以兄弟排行相称 ,予鸿在宫中行二,在四人中被称为老三,一时间还有些新鲜。
安陵宽却悄悄叮嘱:“三弟,大外甥,咱们结拜的事情,可不能告诉大哥啊。”
予鸿知道安陵宽说的是谁,却还是一脸茫然地回看,安陵宽急了:“是你大哥我的亲大哥,你的大舅舅。”
“不然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却能扒了我的皮!”
宝哥儿见自己的小舅舅这么害怕,不禁有几分逗弄的意思:“可是,可是,我不好跟大哥的大哥,撒谎呀。”
想到安陵宇冰冷的脸和冰冷的藤条,安陵宽就觉得屁股开始疼了:“你要是说,我就告诉大姐!看看咱俩,究竟谁更倒霉!”
坏了,自己的母妃,还是自己大哥的大姐呢。
想到母妃生气的样子,予鸿也有几分后怕。于是二人重修盟约,约定彼此保密,绝不在“大哥、大姐”面前掉链子。
不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结拜虽好,可却不是人人都结的起的。
就在刚刚,安陵宇就拒绝了清河王玄清的结拜“邀请”。
虽然玄清也不是真心的,可是自己是堂堂的王爷之尊,睡过皇兄的宠妃,要娶痴心的国公小姐,温暖过失意的良家少女,怎么会被轻易拒绝呢?
玄清不死心,况且甄玉嬛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也不能死心,因此头一次拉下王爷的面子,邀请道:“下个月初十,有一个小型的浴佛节,不知安大人是否感兴趣呢?”
安陵宽早就知道玄清和甄家的关系,也知道是玄清暗中帮助甄家监时自己,于是点头一笑,答应了。
没几日,玄清派人送来了帖子,上面只邀请了安陵宇一个人。
安陵宇他说过这个地方,凉气森森,有水有树,十分宜人。
其中一处小池塘,按照西子浣纱的典故,凿出了一个窈窕的女身。
当年,苦追厨娘的自己,还带着她一道去玩过呢。
若不是这段时间,她不方便出门,自己可是一定要与她同行。
五月底,宝哥儿没有如期回来,陵容接到了最新的一封信,信中说一切安好。陵容见他在外处事有自己的主张,也只能应允了。
次日,来送月例的太监却行色匆匆,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菊清心细,忙叫住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日请安时,甄玉嬛竟然在凤仪宫当众揭发出昌敏昭容私下违制,擅用皇后服制,还在衣上绣凤等事。
这会儿,估计凤仪宫正热闹着呢。
菊清一听,就变了脸色,将小太监打发出去,跟上来说:“娘娘,最近那位贞菀昭媛,动作也太多了些。”
“宁娘娘出了月,之前说好的晋封却迟迟没有实现,听说也有她的手笔。”
“如果今天昌敏昭容挺不过去,那么她下一个针对的,不就是娘娘您吗?”
玉如先前生产,按照规制,生下皇子,出月之后应当晋封。
当初在产房中,虽然留下了晋位宁妃的口谕,可是如今根本没有人提及此事。贤妃、德妃倒是有心说,只是被皇后以前朝用兵,后宫应当体谅为由,给挡了回去。
因此才拖到了现在,玉如的身份一直都很尴尬,还在她天性乐观,就算没有晋封,以她如今的位份,和一子一女的荣耀,也没人敢欺负她。
自从陵容闭宫,后宫几乎是皇后一家独大,毕竟甄玉嬛如今还是硬绑在皇后这条船上的人,偶尔与皇后相争,可若是拿出太后,甄玉嬛该给皇后办事,还得乖乖办事。
比如这次,胡蕴蓉既然自己擅用皇后制服,就应该知道她此时还不配此物,平日一定将它们仔细收藏。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揭发,她的春秋大梦,到现在还不能醒来呢。
陵容想,凭如今甄玉嬛在宫中的影响力,她再也不是电视剧中完美无瑕、高高在上的“主公”型妃子,她如今,充其量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没有一个体面的娘家,一生都是“打手”的命,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惜,眼前她竟然还看不清。
竟然还为借”皇后之手除去胡蕴蓉而沾沾自喜,为自己自封的“女中诸葛”名号而自鸣得意。
陵容太了解甄玉嬛了 ,她已经能想象到甄玉嬛故作淡定而实则迫不及待昭告天下的心思了。
菊清的担心是有必要的,不过,自己到底比胡蕴蓉强些。
毕竟九嫔,和距皇贵妃只有一步之遥的四妃,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陵容看过英哥儿,照旧去小佛堂抄经。
她如今并不见客,也不侍寝,因此没有十分打扮。
只是穿了一身莲青色莲青色素底曳地宫装,孔雀翎金丝桢楠长簪挽住一半头发,剩下一半则用靛青的宫绦系住,清雅简朴,不落窠臼。
若不是身在堂阔宇深的华贵宫殿,旁人见了,几乎以为是清修不见人的女姑子。
这段时间,菊清也有浮躁崩溃的时候,可是一闻到陵容身上缠绕的沉水木香气,也能慢慢平复下来了。
见陵容开始抄书,菊清就知道自己主子对这件事不关心,不仅不关心,还不放在眼里。
也对,什么时候,那位贞菀昭媛成了妃子、夫人,才算是有资格做自己家娘娘的对手呢。
陵容慢慢抄了几行,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也许是信佛的,她的异世生存,若说没有神佛的力量,她自己也不相信。
也是她也是不信佛的,佛讲因果,自己借刀杀人,犯下诸多罪孽,神佛有知,只会厌弃。
这些经书,不是为神佛所抄,而是为了她自己。
只有抄写经书,才能慢慢静心,才能熬过宝哥儿不在身边的日夜煎熬。
因为这些,是没有生命的祷告、没有生命的法旨,冷到了极致,才能压制心中的热毒。
陵容自顾自地抄写,路成林却弓了身进来,他只站在门槛处,也不进来,声音带着几分凉气:“娘娘,棠梨宫的贺公公来了。”
甄玉嬛最器重的两个内监,李长跟了沈眉庄在去锦宫旁的一处地方过着官女子的生活,而小允子跟着欣修媛,却因为另一个都行太监之死,而命丧慎刑司。
甄玉嬛与胡蕴蓉之间,也因此事而更加水火不容。
至于路成林口中的贺公公,据说是甄玉嬛复宠后,最得用的太监,在宫中行走,颇有几分面子。
路成林站在门槛处,挡住了贺公公未经传召擅自进入后探头探脑的眼神。
陵容只当作没听见路成林的通报,继续抄经。
路成林和菊清,默契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促狭:自家娘娘不理他,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笔落在纸上的“沙沙”的声音。
跪了两炷香时间,小贺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顾路成林故意挡在前方的身影,执意出声:“淑妃娘娘,奴才奉贞菀昭媛之令,请娘娘前往凤仪宫。”
没有人回答他。
小贺子眼皮子一抖,他为人确实有几分机灵,只是从前时运不济,从来没有走进过高位妃子的宫殿,今日一到毓璋宫,顿时觉得和棠梨宫不一样。
没有那些流于表面的奢华,也没有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更没有花枝招展的丫头,可是众人的穿戴服饰却比棠梨宫的崔锦汐等人更加静气、贵气。
一到了毓璋宫,小贺子就忍不住敛了呼吸,行动也比在棠梨宫时更加规矩。
他见陵容不回答,因此更加提了声音:“淑妃娘娘,昌敏昭容之事,您恐怕已经知道了。如今各位主子都聚在凤仪宫了,只差您了。”
陵容依旧不抬头,菊清却终于出声 。
这一道声音,落在小贺子耳中,不啻于仙音。
只是话中的意思,却不那么美好。
“路公公,娘娘奉陛下之命,闭宫祈福。是谁那么大胆,竟然私放生人进来?”
“打扰了娘娘抄经,该当何罪?”
路成林与菊清有问有答:“姑娘说的是,不过这位公公自称是棠梨宫的管事,说是有要事来呢。”
菊清瞧了一眼路成林压不住的嘴角,继续问:“什么事情,火急火燎的。知道来问我家娘娘,怎么不敢去问陛下准不准娘娘出宫呢?”
”莫不是打量咱们宫里清净,要一道儿来抄经?“
“正好,来了就不必走了。”
来了就不能走了?
小贺子心想,宫中没有这道传言呐。
自己好不容易混上了棠梨宫管事之位,若是留在毓璋宫,那等自己活着出来,外边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行,自己得赶紧走。
可是昭媛的任务没有完成,没有将淑妃引去凤仪宫,不好交代啊。
于是第三次出声:“淑妃娘娘,关于昌敏昭容之事,当中牵扯诸多内情,娘娘不可不去啊。”
“再者,贞菀昭媛亲自相请,娘娘,不如给几分薄面吧。”
陵容搁下笔,语气轻柔却不容置喙:“本宫封命闭守毓璋宫,不见也不去。”
“至于面子,本宫给你面子,你就有面子,本宫不给,你就没有。”
小贺子见陵容终于出声,顿觉欣喜,也不管陵容的身份,几乎就要爬进去卖好,路成林一脚将他踢开,招呼两个内监:“娘娘说了不去,将这没眼色的奴才扔出宫去。”
三四个小内监七手八脚地接过来,将小贺子以五花大绑的姿势,重重地扔出了毓璋宫。
小贺子吃了个闭门羹,等回过神来揉揉身上的伤痛时,却发现,毓璋宫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奇怪,以前宫里都说,淑妃为人很是柔善啊,怎么,怎么今日脾气却这样大?
自己回去怎么跟众人交代呢?
小贺子看了一眼身上的伤痕,眼珠子一转,有了。
他哭丧着脸进入凤仪宫,不顾殿内死气沉沉的氛围和玄凌阴晴不定的脸色,只顾着说自己的委屈。
“回陛下、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奴才奉命去毓璋宫请淑妃娘娘,没想到,娘娘不仅抗命不来,反而,反而……”
欣修媛看了一眼甄玉嬛,急切地问:“反而什么?”
小贺子见有人搭腔,立刻拿捏了几分委屈:“反而将奴才打了一顿!”
欣修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安陵容,可算叫我抓到你了。
“陛下,娘娘。臣妾在宫中多年,虽说位份不算高,可是如今抚育长公主,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
“昌敏昭容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可是宫中不守规矩的,又何止她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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