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臣倒真有一计!
不如直接从六部和翰林院征调一部分低阶官员来,再下诏从宜安书院以及京畿附近遴选有才干的女子入朝。
一来可以快速处理掉这批文书,二来可以择优授予官职。”
当今的平民女子大都不识字,唯有宜安书院近几年培养的女学生颇具才干。
她们经商、做管理、做研究,深深扎根在百姓的生活中。这是平民的代表。
如今贵族跑马圈地,土地兼并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颗毒瘤不除,百姓无地可耕,朝廷无税可收,遇到灾年百姓暴乱,朝廷连赈灾银都拿不出来。
征召女官的圣旨发出去,要是各官宦人家动了心,也可选出几个来,牵制他们的利益。
最主要的,可以借此机会肃清老四一党的官员。
一网打尽,快速高效,兵不血刃!
新帝满意点头:“那拟旨吧!”
旨意一出,朝野震动。
如今的京都,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女官的争论。
这对宜安书院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黛玉立即休书给各地的学生知晓,有想做官的,可到京城等待机会。
头一批入朝处理文书的女子有二十八人,其中出身官宦人家的只有三人。
可见世家大族秉承的还是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不能出头露面的奴化教育。
章韵笔走游龙,处理的都是户部紧急公文。在算计钱财粮草这方面,她也算是术业有专攻的高阶人才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高品的大臣们一看皇帝很快召集了一帮人开始做事。
他们怕失去自己的职位,居然走访威逼六部的中基层官员罢工。
这是想瘫痪朝廷,威胁新帝呐!
新帝一看,乐坏了,立即叫九门提督开始抓人,同时肃清殿前司和锦衣府。
这么一遭下来,朝廷大换血。
各个派系的地方官本来还蠢蠢欲动,想趁机捞一把,结果震荡很快就被镇压了。
他们也就歇了心思,继续他们的捞捞官生!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新帝终于能腾出手布局东北局势了,与罗斯国的土地之争在所难免。
你不进,它就进,战火就得烧到自家门口。与其在本土发生战争,不如去外面争抢。
那里可有大片的良田和不冻渔港以及丰富的原始森林。
章韵与新帝详谈之后确定了大致方针以及物资支援方面的一些细节。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出宫,不想林如琢正在宫门外等他。
他如今越发儒雅挺拔了,只是面上总带着几分疲惫。
章韵飞奔过去,在他面前堪堪刹住脚,脆生生的唤一句:“阿琢!”
林如琢执了她的双手,温柔回应:“阿韵!”
俩人携手上了马车,章韵笑道:“实在对不住,最近太忙了,都没有好好和你聊个天。你看起来很憔悴,有心事吗?”
林如琢点头:“我想去瞧瞧四爷!”
章韵吩咐车夫,“去四王府!”又问:“怎么想起来去见他?他这会儿估计恨不得活撕了你呢。”
林如琢苦笑。
四王爷被圈禁在他原先的王府,殿前司负责看守。
章韵作为本朝第一位女侯爵,又任实职,一时风头无两,朝中谁不识她!
与守卫简单沟通以后,她和江摄被带到了四王爷的住所。
他穿一身橘黄绸衫,正坐在临窗的蒲团上打坐,夕阳将他的影子拉了老长,像一截枯木。
章韵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林如琢照常上去请安问好。
他冷笑一声,“何必惺惺作态呢!”怨毒的盯着林如琢:“为什么背叛我?陛下驾崩,你不把消息递出去,胜的就是我!”
林如琢摇头:“不,胜的不会是王爷!八爷已在路上布下重重关卡,王爷只要出园子,格杀勿论!”
四爷愣了一下,恨声道:“章赦误我!他为何彻底倒向老八?”
章韵道:“因为他是我兄弟呀!”
四王爷冷笑:“牝鸡司晨!”
“瞧瞧,这就是八爷能坐江山的原因!他的心胸比四爷宽阔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能容纳女人为官做宰;即便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对你的妻儿出过手。反观四爷您,三番五次对八王妃和鸿望出手。
他是个君子!而王爷您,是个伪君子!您吃斋念佛,是亏心事做多了,无时无刻不在乞求佛祖原谅吗?”
章韵以胜利者的姿态说完这番话,四爷一口老血喷出去好远。
章韵继续道:“四爷还记得江南道巡盐御史林如海吗?您不该虐杀他!他受的苦我得向您讨回来!”
四王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问:“废太子是被你弄成那副鬼样子的?济南府府尹高家的灭门惨案也是你做的?”
章韵耸肩:“您可别乱说!”
她站起身,笑的阴恻恻:“四爷,您好好活啊!祝您长命百岁!”
四王爷一想到废太子那凄惨的模样,不寒而栗。
他连夜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奏折,悔过认罪,求新帝放过他的妻儿,他愿以死谢罪。
月上中天的时候,四王府的房梁上吊着一具晃晃悠悠的尸体,来来回回荡秋千。
据说脖子都快勒断了。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俩小时候住隔壁,关系其实还不错。
新帝是个厚道人,下令按郡王礼仪安葬他。
又给他的嫡长子封了个世袭罔替的一等将军爵。
———
塞外的风裹挟着沙土扑面而来。
有个小将劝道:“将军,咱们已经出来两个月了,方圆八百里尽归我朝。以属下看,还是回驻地,委派驻军,迁移人口,实打实将战果守住才是重中之重。”
那一身锁子甲的女将拍拍小将的肩:“你小子不错!放心,后面的粮草人手有鸿将军做安排。
我们再打二百里,把那片肥沃河谷和雪山拿下就归营。”
后面的兵士嘻嘻哈哈:“林将军,京都繁华之地,您怎么反而不想回去?”
林卿安爽朗大笑:“谁说我不想回去?等咱们拿下和卓的人头,我就回去瞧瞧我阿娘和阿弟。”
又四年,林卿安平定天山南北回部叛乱。封四品宣威将军。
这一年,她十九岁,与太子鸿望一道回京。
双方家长都在城外迎接。
皇后和皇帝一身平民打扮,与章韵林如琢凑在一起说话。
皇后道:“阿韵啊,我儿写信回来,要娶卿安做太子妃,我觉得甚好!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在边关历练四五年,感情甚笃。你看呢?
要是你同意,回头我们就把这事办了,俩孩子也都年纪不小了。”
章韵笑嘻嘻:“等孩子们回来咱们先问问再说,年轻人一会儿一个主意。”
太子长成了高大俊美的健壮青年,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与银甲银枪的卿安相得益彰。
与父母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别情。
两家都领着自家孩子回去了。
晚上,章韵和卿安睡一被窝,说了许多体己话,她问:“皇后娘娘说要册封你做太子妃,你怎么看?”
卿安也不扭捏:“甚好!”
就这样,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传召海内外,可惜,一起下达的还有两道封太子侧妃的旨意。
卿安与鸿望为此大吵一架。
鸿望气笑了:“卿安,我是储君,父皇母后当然希望我能儿女繁茂。我陪你在边关四年,对父皇母后多有亏欠,封侧妃这样的小事上我不能再伤他们的心。”
卿安冷笑:“你与我滚草地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
鸿望笑道:“她们不过是生孩子的人,又不妨碍咱们什么!”
“呸!我嫌脏!这太子妃谁爱做谁做去!老娘不稀罕!现在,你从我家里滚出去!”
鸿望被卿安轰出了门。
她自己则都躲在花丛中哭的撕心裂肺。
章韵与林如琢探头探脑,担心不已。
章韵咬牙切齿:“我去找陛下与皇后娘娘退火!渣男!我们卿安不稀罕!”
林如琢替她捶背:“不急,不急,年轻人吵架,说不定只是意气之争,再等等,让卿安自己决定。她要真不想嫁了,咱们就去退婚。”
卿安日日神思恍惚,整个人憔悴不堪,慢慢的彻夜失眠。
章韵担心不已,央了林家老太爷李神仙替她看诊,好配几副药给她调理调理。
不想竟看出个惊天大“病”。
李神仙抠着手指,弱弱道:“阿韵啊,她这情况太重要了,你也别太伤心,这也不是……”
章韵吓个半死:“卿安怎么了?还有救的吧?”
“不要紧!不要紧!孩子怀孕了,刚一个月左右。”
章韵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送走老太爷,又喂她喝了一盅安神的药膳,卿安慢慢睡过去。章韵坐在她身边替她打扇子。
她长大了,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完全遗传了她阿爹的好皮相。因常年在边疆,肤色不是黛玉那样的瓷白,而是小麦色。
她在梦里惊惧不已,哀哀哭泣。
章韵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别怕,别怕,阿娘在呢!”
她这一觉睡的黑沉,一直睡到落日余晖透过窗户爬进屋子才醒。
卿安怯怯的唤一声:“阿娘!”
章韵拍拍她的手:“别怕,别怕,不要紧,阿娘在这里。”
卿安这才抱住章韵嚎啕大哭。
“都是四品宣威将军了,还哭鼻子!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伤心过了,也就该振作起来了。
你是大人了,所以这个消息得告诉你,你自己做决定。无论怎样,阿娘都支持你。”
章韵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卿安的背,温声细语的说着话儿,像清风一样抚平卿安心头的创伤。
她抹抹眼泪:“阿娘,你说。”
章韵拍着她的手:“你怀孕了,已一月有余。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咱们林家不是养不起孩子的人家,这你放心。要是生下来,咱们就培养他做林家的继承人。你父亲留下的家业都给他,我的家业也分一半给他。
要是不想生,也行。”
母亲的声音像潺潺流水,又温柔又坚定,给了卿安无限的勇气。
“生!阿娘,我生!生下孩子跟我姓!索幸太子智商体力不错,大节不亏。问他借个种,我也不吃亏!
但我不做太子妃了,我要去边疆,去替我的孩儿挣一份功勋出来。”
“好!阿娘去找皇帝皇后!你起来,好好梳洗一下,以后要爱惜自己,太子这个茬儿,咱们过了哈。”
卿安点头,泪盈于睫。
章韵赶着晚儿往宫里递了牌子,第二日一早就去找皇后。
两个女人相识十几年,又密切合作过,也算惺惺相惜。
皇后一听卿安怀孕了,真是高兴的不得了,至于退婚,她说随孩子心意。
倒是难得开明的父母!
为了补偿卿安,皇后和皇帝一商量,直接封秦王,并且世袭罔替。
到年底,卿安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林未央。
满月宴上,册封的圣旨就下来了,封林未央为秦王世子,封章韵为秦王太妃。
章韵乐坏了,咱临老还沾闺女孙女的光,过了一把太妃的瘾。
她朝林如琢炫耀:“这下好了,超一品的命妇,除了皇帝皇后,见谁我都不用行礼了。”
林如琢笑她:“别忘了你是惠泽侯,就是不当太妃,能让你行礼的人也没几个啊!”
年后,林卿安重新出发去西北守边。
太子在城外十里亭送行。
卿安笑道:“殿下可要坐稳了太子之位!我们未央的荣华富贵系于殿下一身啊!”
太子嗫嚅:“卿安,我们还……”
卿安打断他:“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此别过,鸿望!”
卿安走了。
在外面疯了一年的林卿云骑的马儿都要冒烟了。
他赶到十里亭,二话不说先揍了太子一顿。他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边打边骂:“叫你欺负我阿姊!叫你欺负我阿姊!”
护卫蠢蠢欲动,太子扬手制止。他自己却是毫不手软,和卿云扭打在一起。
末了,俩人都鼻青脸肿。
太子竖大拇指:“你小子不错啊!下手真狠!”
卿云不理他,翻身上马去追卿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边跑边喊:“阿姊,等等我啊!”
不用说,在马背上吃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
又是一年春。
四十八岁的章韵带着四岁的林未央和六岁的水承南下,去姑苏拜祭林如海。
她近来总是做梦,梦到林如海说自己迷路了。
章韵心下戚戚然。
林如琢出主意,叫她带孙子们去姑苏,给他看看孩子,说不定他就放下了。
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扬州地界,前面路窄湿滑,一辆驴车慢悠悠的在前面晃荡。
赶车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头,车上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
马夫和侍卫看他们慢悠悠的晃荡,都有些焦虑。
未央趴在车窗处大喊:“老爷爷,老爷爷,你的车子是蜗牛拉的吗?”
那老头回头,笑道:“是呐!我这驴子是蜗牛变的!因为刚化形,所以走不快!小儿,你且过来,我这里有腌制的酸枣儿,给你尝尝。”
未央和水承没吃过酸枣,雀跃不已,喝停了马车,屁颠颠去见老爷爷。
章韵不放心跟过去。
他抬头的瞬间,她的呼吸都凝结了。
他拿出一个罐子塞给未央,看看水承,又拿了一罐。
他自言自语似的问:“小儿,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咱们从前见过吗?”
章韵泪流满面:“他们是林家的孩子,爷爷叫林如海。”
他笑呵呵道:“林家的孩子啊!怪不得眼熟呢!那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章韵问他:“你过的开心吗?”
他笑的憨厚,替车上的老太太抚了抚鬓角:“开心!我每日在鸡鸣狗吠中醒来,呼吸清甜的空气,吃美味的食物,还有美人相伴。”
章韵看那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和“美人”二字属实不搭边。
但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老太太见章韵看她,笑道:“别看我现在老了,二十年前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呢。”
章韵破涕为笑:“是!是!您现在也好看!”
林未央送了他们一包牛肉干做回礼。
水承问章韵:“祖母,您怎么哭了?”
章韵笑道:“马上就要见到你祖父了,祖母开心啊!”
姑苏城外。
章韵带着两个孩子隆重的祭拜了林如海。
【全文完】
作者絮叨:
灰常感谢一路陪我走过的小伙伴们!祝愿大家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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