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葭看了李蕴玉一眼,李蕴玉不露痕迹地松手,退至一步,站在她身后,佝偻着背脊,还是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蒋淮川只能转身去拉江耘的衣袍:“大人,草民真的没有杀人!”
冯葭道:“那把你知道的,看到的,听到的统统说一遍,不许有任何遗漏!”
蒋淮川点头,咽了咽口水道:“今日近正午时,千金赌坊的人又来找我,草民没办法,就想着跟王敦再借些银子,可是门却是洞开的,草民往里头喊了两声也无人应答,推门而入就看到了王敦的尸体……”
“草民吓了个半死,原本想报官,可是、可是……”他在此处停留了很久才道:“可是草民却起了贪念,所以并没有离开,而是进了屋子,翻找了一番,找到了王敦的房产地契和若干银两,正要离开时却听到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老妇人走进来,手里挎着个菜篮子,草民吓坏了,慌不择路,只能躲进门缝里,好在那妇人不久便跑了,草民也乘机离去……”
“离去之时,草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敦失了左臂,右拳却紧紧握住,草民大着胆子过去,掰开他的手掌心,发现他攥着一块皮子……”
“什么皮子?快点拿出来!”江耘急道。
蒋淮川却道:“若是草民拿出来,大人能不能给草民一个恩典,对草民入室盗窃之事视而不见,当然,我会将所盗之钱银双手奉上,绝不私藏!”
一声冷笑响在头顶。
蒋淮川诧异抬头,冯葭口吻淡淡:“入室偷盗,拿走证物,破坏现场,现在又要挟朝廷官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我我……”
“来人!”冯葭完全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给我将此恶徒押入大理寺刑狱,七十八种酷刑悉数来一遍,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更硬!”
江耘看的两眼发直,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偷偷撞了一下时旬的肩膀,意思是,快看啊,九姑娘比你这大理寺少卿还像大理寺少卿。
时旬瞪他一眼,然后对着手下一使眼色。
两位衙役立刻扑将上来,蒋淮川汗如雨下,一个劲地磕头:“草民错了!草民不敢隐瞒!”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物什,双手奉上去。
那是一块黑色的皮子,拇指那么点大,没有图案,冯葭摸了摸,表面平滑,应该是小羊皮。
“这是不是从凶犯身上拽下来的?”江耘接过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猜测道。
“有可能,先作为证物放在大理寺吧。”时旬道,又看着蒋淮川:“后来呢?”
“再后来,便是衙役上门,余下的,大人就都知道了……”
“既然财物都被这小子拿走了,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并非为财?”江耘垂眸思考,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冯葭,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冯葭问:“你们二人,可认得陆巡?”
“陆巡?”周贡衣仔细咀嚼这两个字,摇头。
蒋淮川也跟着茫然摇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陆巡?你们说的陆巡是不是在天润酒楼当跑堂那个陆巡?有个妹妹在顾家私塾读书,一年前跳井自戕了?”
“啊,是他?”周贡衣也想起来了。
冯葭与时旬对视一眼,皆是眼前一亮。
“你认得?”江耘直接上手拽着蒋淮川的衣领,急不可耐:“这个陆巡和死者王敦什么关系?”
蒋淮川哆嗦道:“若说了,草民算戴罪立功吗?”
“别废话,说!”江耘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蒋淮川缩了缩脖子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王敦父母不是给他留了两套房产嘛,王敦自己住了一套,还有一套就赁给了陆家兄妹。”
“那陆巡你见过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蒋淮川回忆了一下,最后所说与冯葭派人所调查的别无二致,陆巡是个非常不合群的人,性格孤僻,爱钻牛角尖,离群索居,几乎没有朋友,对妹妹却是极好。
“还有一点……”周贡衣忽然小声说道:“他长得极为好看。”
“好看,怎么个好看法?”冯葭道。
周贡衣脸皮发烫:“就是、就是皮相好呗,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却比女子还好看三分。”
比女子还好看?
冯葭面色一沉,忽然想到那日在书院里匆匆而过的那张侧脸,有个想法呼之欲出。
她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就是当日所见女子究竟是何人,与陆巡兄妹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但如果,那女子就是陆巡呢?
男扮女装的陆巡呢?
所以“她”才有理由去杀顾院长,有机会接近周慕琪。
所以她和大理寺纵是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陆巡的下落。
因为陆巡一直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改名换姓,在书院里,以女子身份混淆视听!
“时大人。”冯葭目光焦急,时旬似有所感,正色道:“来人,先将这蒋淮川带入大理寺收监!”
冯葭把心中的推测说了一遍,时旬脸色大变。一个罪恶凶徒,潜藏在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中,若是如此,她们岂不是有危险?
时旬当即派了一小队人进行善后工作,其余人等全部随他回了顾家私塾。
私塾的后院里,江耘问府衙守卫:“那些女子中,真的没有一个人出去吗?”
守卫摇头:“禀大人,她们都由咱们的人一对一的监视,并无异常举动,更没有人出去。”
“不可能啊,”江耘转头看向冯葭,“如果没有人出去,那王敦是谁杀的?凶手纵然有万般本事,总不可能隔空杀人吧?”
“不是还有三个人没来书院吗?”
这一瞬间,江耘猛然打了个机灵,是啊,还有其余三个人呢!
三位女子很快被请进私塾里,后面跟着的,是专门盯梢的大理寺衙役。
“时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赵葳蕤的性格在三人中略微泼辣一点,对着时旬福了福身子道。
她一手按着头颅轻轻地揉,一副头疼的模样,语气里也带了些不客气。
时旬开门见山:“今日巳时左右,柳湖巷发生命案,故而本官将你们找过来,例行问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
赵葳蕤不解:“柳湖巷?那里发生了命案,与我们何干?”
“就是啊!”刘景鸢低声附和道。
“大人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哪里那么多废话!”江耘不客气道。
赵葳蕤被激得有些恼怒:“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户部侍郎可是我爹!时旬,别以为你顶着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头衔我就怕了你!要不是因为小阁老抬举你,你一个罪臣之子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父亲,让父亲在圣人面前参你们一本!”
她为何如此激动?冯葭不解。
赵葳蕤,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顿了下,冯葭终于明白过来。
户部侍郎的千金,也就是小阁老之妻赵晴,便是这位赵葳蕤的嫡姐,在承恩寺一案中畏罪自杀,难怪这位赵姑娘对时旬这么大的敌意。
一是因为时旬是小阁老的人,二是时旬告破了案件,将此案整理成卷宗呈给了圣上,赵晴才迫于压力自戕,在赵葳蕤眼中,时旬和杀姐凶手没什么区别。
在听到“罪臣之子”四个字的时候,时旬的脸色瞬间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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