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火盆,炭火旺得很,只要将门窗掩上,留下小缝透气,便温暖如春。
谢斐慢慢抄着经书,浮玉在一旁研墨。
“姑娘,你这字怎么跟蚯蚓爬的一样?”
谢斐的字实在太难看,浮玉都看不下去了。
谢斐落笔时轻时重,在纸上乱划一通,道;“这你就不懂了,我抄得这么丑,老夫人以后肯定不会再让我抄。免得拿到佛寺里去,僧人们看了笑话。”
不过她的字的确也不算好看,家中大娘子不让她读书写字,常念叨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根本没机会经常练字。
不单写字,旁的算术,绘画,琴艺,甚至是管家等等,姐妹们要学的,她一概学不了。
若非她有前世记忆,知道必须要有本事傍身,否则在大娘子“教导”下,还真就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纯文盲。
抄完一卷经书,谢斐手腕疼得很,叫浮玉去拿了药膏来抹上。
浮玉道:“又不急着用,您非要抄这么急吗?”
谢斐扭了扭手腕,道:“趁这两日下雪,该抄的抄完。等雪停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一头猪,两头羊,以及那么多野鸡野兔,待雪停了,得杀掉一部分,将肉腌起来,该晒的晒,该囤的囤。
一想到腊肉香肠的味道,谢斐口水都要滴到佛经上了。
袁三还在后院修冰窖,那窖本来就深,除了囤冰,也能放些别的进去,像是大白菜,大白萝卜,以及谢斐的草药等。
他攀上地面,用石板将地窖挡住,免得一些小兽撞进去弄脏了。
待回到前院,他进屋,见谢斐还在抄经书。
灯光下,谢斐睫毛又密又长,因眨眼的动作不停颤抖,明明很是认真专注的模样,可一看那字迹,简直惨不忍睹。
“姑娘,夜已深,明天再抄吧。”
连浮玉都回房睡觉去了,谢斐还在奋笔疾书。
谢斐头也不抬,将一个个复杂的字眼嗖嗖抄上去,越到后面,写得越难看,她自己都认不出写的什么。
“不用,我今晚抄完,明天就能做别的事了。”
抄完?
袁三眉头一皱,过去细看。
果然,谢斐速度飞快,已经抄完几卷经书了,但完全在鬼画符,贴在门上能驱邪。
他好笑摇头,把已经抄写好的整理起来。
外面风雪渐渐停了,竹林那边传来咔嚓声,是竹子被积雪压断。
深夜,雪开始融化,房顶瓦片间雪水汇聚,沿屋檐滴滴答答落下。
蜡烛烧完,袁三又换了一支来。
谢斐抄得手抖眼睛花,还腰酸背痛的。
“你说这些老年人,怎么就这么信鬼神呢?”她揉揉酸痛的肩膀,抱怨道:“老夫人看起来清心寡欲,也没什么要求的,信佛到底有什么好处?”
袁三眸色幽深,低低道:“大概求,来世能得偿所愿。”
“什么?”谢斐没听清。
袁三解释道:“老夫人既然不求福寿安康,也不求功名利禄,大概就是求,能在来世,完成今生未偿之愿。”
谢斐一手托腮,凝望烛火,“未偿之愿?”
旁人要是能到老夫人这个地位,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
死了老公,有个亲儿子傍身,自己又是诰命贵妇,荣华富贵此生享之不尽。
谢斐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老夫人,做梦都会笑醒。
真要求,也只会求来世继续保持。
到后半夜,谢斐坚持不住,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袁三将她抱回房,然后到书桌前来,仔细翻阅谢斐抄录的经书,模仿字迹。
随后,他按照谢斐的痕迹,以更快的速度鬼画符。
清早,谢斐惊醒过来。
“不好,我抄的经呢?”
浮玉正在擦窗台,闻言回头说,“袁三哥都抄好了,您就放心再睡会吧。”
谢斐闻言一愣,侧头一看,整整齐齐的经卷码在板凳上。
“大头的字迹未必跟我一样,万一被老夫人发……咦?”
她翻看了袁三抄的几卷,竟然跟她自己抄的相差无几。
如果不是细细对比,连她自己都看不出丝毫差错。
这人模仿的功夫,还真是一流。
谢斐将经书放进衣柜里,等裴府来人取回。
外面雪停了,依稀能听到孩童们玩雪的欢呼声。
浮玉也才十二岁,被谢斐宠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此刻心痒难耐。
她把抹布丢了,对谢斐道:“姑娘,我也跟他们玩雪去了,粥在锅里,您自己吃吧。”
说完,她开门就跑了。
谢斐慢吞吞起床洗漱,再到灶屋里。
锅中,是浮玉做的皮蛋瘦肉粥。
皮蛋是柳妈妈送来的,自家用鸡蛋包的,已经能吃了。
瘦肉是镇上买的,配上自家地里种的青菜叶,就是一锅美味鲜香的粥。
谢斐吃了一碗粥,袁三才起。
他难得睡个懒觉,实在是昨晚陪谢斐熬到半夜,谢斐睡了后,他还继续抄写到天亮。
谢斐给他盛了一碗粥,配两个鸡蛋和三个馒头,他还不一定能吃饱。
末了他再去刷锅洗碗,动作非常娴熟。
“河里结冰,可以叫庄里人帮你搬冰块来。”
袁三说,冰窖已经打理好了,一个偌大的冰室储存了冰后,够整个庄上度过夏天,随便挥霍。
谢斐也正有此意,吃完早饭就去找人。
她说有事雇工,手里有空的男人们都来了,直说不要工钱。
女人们拖儿带女来看热闹,有时候搭把手,递个工具什么的。
冰块从河里开凿,河面厚厚的冰,一斧头下去纹丝不动。
要将这些冰被切割成尽量整齐的小块,一块跟铁锅差不多大,极重。
男人们把冰块抬到稻草上,再用板车往庄里运。
后院路窄,又滑,板车容易翻,纯粹靠人工背或扛,一趟趟往冰窖搬。
冰窖人有人守着,专等冰块来了,往窖里整齐码上,
所有人忙得热火朝天,一开始冻得浑身通红,牙关直哆嗦。
等太阳出来后,因劳作而温暖了些,男人们怕弄脏棉衣,只穿短衫在河边和后院来回奔波,身上湿淋淋的。
冰上滑,有些人不小心摔了,身上又红又紫的,却不肯歇一下,爬起来喘口气,接着搬。
谢斐看在眼里,觉得不给工钱就太没良心了。
她找到男人们的家眷,想要给铜板,但众人怎么也不收。
都说,谢小娘帮忙救了陈庄头和水娘子,又给妇人们拉了活计来,加上马熊那一次,小娘也出了力。
怎么着,都没有要她工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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