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五感敏锐的野兽,在危机重重的密林里嗅到危险的气息,浑身神经为此而紧绷,将感官无限放大。
“怎么?”她轻声问。
“嘘。”袁三快速蹲下,一掌贴地。
细微的震动从地面传开,就像有铁骑重重踏过泥泞道路,正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庄上乱了。
浮玉敲锣打鼓从各处跑过,高声道:“马匪来啦,马匪来啦!”
庄里人本就高度紧张,听到这话吓得六神无主,拖儿带女从屋里跑出来。
幸好本就是和衣而眠,此刻省去穿衣服的功夫,都聚在堂下瑟瑟发抖。
大牛望着底下一张张惊惶的脸,高声道:“女人们去地窖藏着,爷儿们抄家伙,跟那帮狗日的拼了!”
陈大发把白天准备的武器——弓箭,砍刀,斧头等取出来,一一分发给男人们。
白天就说好,要是马匪真来了,汉子们拼命,女人们带老人小孩去地窖里躲着。
地窖里藏着吃食,只要不被发现,撑个几天,官府来了,怎么也能留下命来。
本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马匪竟然还真的来了。
此刻众人也顾不上想太多,马蹄声已越来越近,女人们再担心自家爷们,也得先把老人孩子藏妥帖。
谢斐往天空放了几枚烟花,这原是预计春节放的,但愿能被人注意到。
她本想留下帮忙,但被水怀玉和邹娘子一左一右架着往地窖狂奔。
“谢小娘,咱们出不上力气,快去藏着吧!”
“咱们别碍手碍脚,庄里大老爷们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对上马匪兴许有几分把握!”
两人虽是这么说,但心里明白,这都是安慰人的话。
那帮马匪有刀有马,砍人跟切瓜一样,别说庄上的男人们,就是周遭村民听到动静赶来相助,估计也死伤惨重。
两人边跑边流泪,让被夹在中间的谢斐心情复杂。
到了地窖里,邹大婶子清点人数,觉得人都差不多在这了。
上方,大牛跟一个男人合伙将石头抬来,把窖门给堵上。
谢斐喊道:“别给堵死了!”
马匪们洗劫了那么多村庄,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地窖?
万一他们杀光了村里男人,发现一个老人小孩和女人都没有,岂会不在庄里搜寻?
届时直接把窖外点火,里头的人不是被浓烟呛死,就是被闷成肉干,逃出的机会都没有。
大牛听话,喊道:“谢小娘,陈庄头的事,我们再说声谢。今晚要是扛不过去,来生再报大恩!”
谢斐还没说话,邹娘子边哭边骂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你要是死了,老娘到阴曹地府里,把你头发扯光!”
大牛嘿嘿一笑,莫名喊了声媳妇,却什么也没说。
他捡起手边斧头,大步走了。
邹娘子搂着一双儿女,瞬间嚎哭起来,邹大婶子同样哽咽不断。
水怀玉背着幼儿,轻声劝了几句,可自己也是泪眼朦胧的模样。
地窖里,老少都在哭。
浮玉咬着唇,紧紧贴着谢斐,谢斐握着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无声安慰。
突然,她又注意到,柳妈妈不在。
“水娘子,你婆母呢?!”
水怀玉擦了下眼泪,说道:“小娘放心,我婆母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这种时候,她不会躲起来。”
谢斐没机会震惊,她听到马蹄声和刀剑破空声,紧接着庄子大门被重重撞击。
咚,咚,咚,每一声都像催命符,狠狠敲击在众人心头,连啜泣声都不敢发出来。
一小孩迷茫问,“娘……”
“嘘!”他娘连忙捂住他的嘴,力道极大,让他差点透不过气。
外头在撞门,里头早有准备,几个会弓箭的人爬到墙上,放箭射击。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喊打喊杀声在夜空中撞击开来。
地窖里的人都已瑟瑟发抖,谢斐眉头紧皱。
太可疑了。
这庄子偏远,看起来破落荒芜不已。
既比不上村子人多,也不如其他庄子富裕。
马匪们怎么就径直往这里来,像是笃定有什么值得他们抢劫的一般?
难道是庄里人得罪了马匪,人家来寻仇的?
思来想去,谢斐觉得,反而是自己得罪了人,被报复的可能性更大。
萧世蓉?
老夫人?
或是侯府的哪一房?
总不能是自家嫡母吧?
谢斐以前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仇家。
但现在一想,好像跟她不和的人也挺多。
否则要论得罪马匪,她是真没那机会。
正胡思乱想间,地窖前的石板突然被人推开。
底下人皆是一惊,齐齐下意识后退,还有胆小的叫出声来。
然而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却是孙大郎。
孙大郎看样子都要吓得尿裤子了,脸色惨白不说,人也扑簌簌地抖,两条腿软得不行,膝盖几乎要贴地。
别的男人都在为保护妻儿父母,而跟马匪们奋力打斗,他却当起逃兵,不由分说地下窖来。
一婆子当即道:“孙大郎,你可是个男人,怎么有脸跑来藏着!”
孙大郎转头朝她啐一口,恶狠狠道:“糟老婆子少搁那喷粪!你家男人要死就去死,老子才不去那帮凶神恶煞的马匪面前送死!”
女人们自然不肯,自家男人都在外头拼命,孙大郎一个手脚齐全的壮年汉子,却跑来安全的地方躲着,有这种道理吗?
但孙氏心疼儿子,当即跟众人吵闹起来。
“你们家的短命鬼都死了才好!我儿子金贵得很,是我们老孙家的独苗!他以后是要当人上人的,活该你们家下贱的男人给我儿子铺路!”
婆子婶子们也不客气,连外头还有马匪都忘了,硬是要把孙大郎推出去厮杀。
孙氏一边护着儿子,一边疯叫,跟妇人们相互推搡辱骂。
“别吵了,你们小声点!”
浮玉急得不行,唯恐吵闹起来,把马匪给引过来。
谢斐侧头聆听外面的动静,倏地说,“不好!”
男人们怕是没能挡住,马匪已经往这边来了,很明显是跟在孙大郎后头,已经发现了地窖。
果不其然,正在众人吵闹不休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霎时令窖内寂静无声。
那是个异邦男人,穿着古怪的皮草衣裳,满脸胡须,头发潦草,身形高大得跟熊一样,浑身散发数月没洗过澡般的恶臭。
他漆黑的眼睛盯着窖内,张口一笑。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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